現象與本質：折戟四年，看中國《英雄聯盟》與S6冠軍距離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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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國慶將至，全球電子競技標誌之一的《英雄聯盟》S6世界冠軍賽即將開始。
官方數據稱，2015年的S5世界冠軍賽觀看人數達到3600萬，是S4的兩倍。
在很多人眼中，《英雄聯盟》有著低齡、浮躁、淺薄的特性，它帶動了中國網路遊戲的發展卻又拉低了整體網路遊戲玩家的素質層次。
但不可否認，在其背後運作的一套套體系經過三四年的發酵，引發了瞠目結舌的效益，最終掀起由上層社會主動推動的遊戲復興風暴。
喧囂的背後，隱藏的是百萬級年薪的選手與主播，還有傳統行業資本家憑藉靈敏嗅覺迅速流入，以及混雜著各種味道的空氣。
主使者憑藉對風口和人性的把控，催生出了新一代的粉絲經濟和追星模式。
而主播和選手則在其中跨越階級，消費著十年後或許才有的價值。
催生之下，必然需要一個結果來承擔整個生態的再循環。
和許多傳統項目一樣，電子競技中承擔這一環作用的仍然是成績。
從IPL5世界冠軍到MSI季中賽世界冠軍，中國通過《英雄聯盟》競技賽，在四年中拿下兩個世界冠軍。
然而在S級世界冠軍賽的四年折戟，也使《英雄聯盟》在中國很難獲得主流社會的認可。
一位叫諾言（遊戲ID：Clearlove，姓名：明凱）的選手的職業生涯貫穿了這四年，而中國與《英雄聯盟》聯賽的這四年，是記載、是故事，也詮釋了折戟現象背後的本質。
迷失
EDG戰隊的所有隊員都沒有想到失敗來的這麼快。
2015年10月17日，倫敦的夜色漸深，經歷三個小時的鏖戰，來自中國的EDG戰隊不敵歐洲賽區的Fnatic戰隊，止步八強。
在比賽前一日，EDG戰隊經理三少面對採訪時所表現的信心，以及小組賽時EDG戰隊的勢不可擋，都與這個結果孑然相反。
被意外擊中的不只是舞台上的六個人。
投射著「3:0」比分的中國媒體間，所有人盯著簡短的數字不說話。
EDG戰隊走的很安靜，沒有安排賽後採訪。
川流不息的退場人流中，仍然有固執的觀眾舉著支持EDG的旗幟呆呆地看著舞台。
許多觀眾「哇」地哭了出來。
比賽有贏亦會有輸，成績來源於比拼，成績也來源於人。
在S5世界冠軍賽之前，EDG戰隊幾乎統治了中國賽區《英雄聯盟》長達一年的時間，在2015年Roit官方舉辦的MSI季中賽上，他們斬獲了世界總冠軍。
在中國區賽季決賽上面對對手RNG，諾言說：「我已經在研究MSI的隊伍了。
」此話一出，瞬間引起輿論的軒然大波。
在百度貼吧上有一個子貼吧叫「抗壓吧」，這裡是《英雄聯盟》玩家評論選手、解說和主播的主要社區。
在這裡，諾言的言論成了這群平均年齡在16至25歲的抗壓吧網友口中的「笑柄」。
有數據顯示，中國目前在役的《英雄聯盟》職業選手的平均年齡為20歲左右，甚至有大量不足20歲的選手存在，從全身心發育調查數據來看，該年齡段還處於「需要培養認知」的階段。
2015年，服役於LGD戰隊的GodV（姓名：韋朕）遭遇了最低谷。
18歲的GodV奪得中國賽區夏季賽冠軍之後，在S5世界冠軍賽上連敗，回國之後GodV因傷暫時退出聯賽舞台。
如今還在《英雄聯盟》玩家口中相傳的關於他的兩件事分別是——「我擊殺過Faker」和「夏季賽奪冠之後直播其他遊戲不打為征戰世界冠軍賽準備的訓練賽」。
相比GodV，23歲的諾言是目前在役的職業選手中年紀稍長的一個，也是目前中國《英雄聯盟》服役時間最長的一位選手。
那些和諾言同一屆出道的部分《英雄聯盟》職業選手早已退役做起了主播等其餘工作。
一位諾言的粉絲告訴我：「他在鏡頭前雖然很靦腆，但在遊戲里脾氣卻不好，有時候張狂得讓人覺得很自負。
」諾言給他粉絲的印象是「內向」卻也「張狂」。
面對觀眾的鏡頭，諾言說過兩句掀起風波的話，其一是「我已經在研究MSI的隊伍了」，其二是「我要向世界證明誰才是第一打野！」
只是，兩次皆輸。
退役
在S5世界冠軍賽折戟之後，諾言的第一句回應是通過一位賽場攝影師之口傳遞的：「不會退役，我會打到不能打為止。
」
2012年加入WE戰隊，諾言才正式進入國內觀眾的眼帘。
時間定格在2012年10月11日，S2世界冠軍賽，這是諾言與其四位隊友第一次參加世界冠軍賽，這場備受爭議的比賽持續了八個小時，最終WE戰隊上輸給歐洲區的CLG.EU戰隊，止步八強。
而後，在另一個非官方舉辦的世界大賽IPL5上，WE戰隊橫掃了所有隊伍拿下中國《英雄聯盟》第一個世界冠軍，並開啟了被已退役的職業選手笑笑（遊戲ID：xiaoxiao，姓名：孫亞龍）戲稱的「外星人時代」——48連勝橫掃中國區所有賽事。
這段時期被大部分人冠上了中國《英雄聯盟》首個「黃金時代」的名號。
退役一詞，原指競技體育運動員因年齡身體等原因終止其所從事的體育運動。
後因國家體育總局將電子競技納入第99項體育運動，退役也被沿用到電子競技當中。
正視一個正規運動項目，就要正視它的選手、教練等所有從業者，電子競技亦然。
但在電子競技中的退役，卻遭到了主流群體的鄙視。
我詢問過幾位目前在電子競技行業從業的資深媒體人，面對退役，其中一位直言：「沒傷沒病技術也行退什麼役？無非是想轉主播賺錢或者被罵的玻璃心了。
」
Misaya若風的退役，不僅僅是中國區《英雄聯盟》戰隊實力最大一次洗牌的開始，也是《英雄聯盟》職業選手退役轉型的開始。
如今的Misaya若風，在2016年5月出爐的一份遊戲主播收入排行榜中排在第六，預估收入2200萬/年。
在他之上還有更高的，前iG戰隊職業選手PDD（遊戲ID：PDD）預估收入3500萬/年，前皇族戰隊職業選手White（遊戲ID：White）預估收入3000萬/年。
相比他們在服役期間的收入，如鯉魚躍龍門。
虎牙直播平台的一位運營人員跟筆者透露：「身價只是主播收入的一部分，一個主播還有自帶的粉絲經濟和商業價值。
」今年9月，Misaya若風對外宣稱願意資助300萬幫助WE戰隊度過難關。
也有消息稱，White花費2000萬購買IM戰隊。
如今在各個直播平台上，均可以看到職業戰隊直播的場景，而幾乎所有戰隊的隊服上都會繡上一個直播平台的名字。
將成績、選手身價、粉絲經濟和商業價值打包在一起，不約而同地成為了所有電子競技俱樂部運作的一個生態變現方式。
2014年，再次失去S級世界冠軍賽資格後，留守WE戰隊的另外兩位隊員微笑和草莓也陸續退役。
曾經的「WE五虎」只剩下諾言一人還在賽場上堅持。
國手
知乎上熱門問題「高學成（微笑）到底有多強」獲贊數最多的回答中，用了「國手」來形容微笑。
國手，往往指精通某種技能並在所處時代達到該領域的最高水平的人，用在玩網路遊戲的人身上極為少見。
《英雄聯盟》研發商Roit曾出文形容微笑為「最具有統治力的AD選手」。
現役RNG戰隊的AD選手Uzi將微笑視為偶像，這位在觀眾眼中「脾氣火爆、動不動就會和隊友吵起來」的19歲少年，只有在和微笑一起玩遊戲時安安分分像一個小粉絲；已退役的笑笑是微笑的老對手，在一次直播中笑笑面對觀眾坦言，48連勝的WE戰隊所憑藉的便是微笑的絕對統治力，稱其為「外星人」。
在此影響力背景下的微笑，如今微博粉絲數已經達到112萬，是個十足的網紅。
「他是標杆，也是靈魂，有這樣的人在你會覺得這場比賽贏了一半。
」一位自稱是微笑粉絲的主播這樣說道。
如今轉型做主播的微笑，在狀態不好時會將自己的直播間改成「打的差的高學成」之類自嘲的名字。
在一份《英雄聯盟》職業選手影響力的榜單上，微笑被排在第二，位於他之上的是一位叫Faker（姓名：李相赫）的韓國選手。
1996年出生的Faker比微笑小4歲。
2013年，Faker隨隊參加S3世界冠軍賽，以3:0的大落差比分戰勝來自中國的皇族戰隊，拿到了總冠軍。
一戰成名後，Faker被粉絲稱作「大魔王」。
「和Faker五五開」被《英雄聯盟》遊戲玩家認為是對全世界職業中單選手的最高讚譽，Faker也成為了當之無愧的韓國「國手」。
出生於單親家庭的Faker面對鏡頭時話非常少。
2014年，Faker所在的隊伍未能拿到參加S4世界冠軍賽的資格，關於Faker實力的討論一時之間瀰漫了所有《英雄聯盟》玩家社區，粉絲的護衛聲和玩家的質疑聲分庭抗禮。
「我打的不好請直接說，不要編造一些有的沒的原因掩飾我打得差。
」今年七月，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Faker首次回應，對護衛自己的粉絲也未留情。
不買粉絲的帳，這在中國，是前所未有的局面。
微笑的退役引發了很長一陣子《英雄聯盟》玩家討論「國手繼任者」的熱潮。
2014年開始，中國區《英雄聯盟》逐漸引進韓援，在強烈的競爭制度下，中國籍選手的職業生涯機會被壓縮。
今年，同為打野位的諾言和MLXG（姓名：劉世宇）兩人正面競爭，成為社區中討論最多的「國手繼任者」候選人。
在旁觀者眼中，諾言善守，MLXG善攻，兩個人的風格迥異，但他們各自所在隊伍——MLXG所在的RNG戰隊和諾言所在的EDG戰隊是2016年中國區聯賽冠軍的爭奪者，兩個人也分別影響了兩支隊伍的風格。
「戰隊核心」是對一名職業選手的最高稱讚之一。
2016年上半年，MLXG帶領RNG戰隊擊敗了諾言所在的EDG戰隊拿下中國區榜首；而後的夏季賽中，MLXG帶領RNG戰隊在決賽上再次和諾言的EDG戰隊相遇，此戰EDG戰隊獲勝。
諾言和MLXG兩人均獲得參加S6世界冠軍賽的資格。
單從財富和榮譽兩個方面來說，綜合價值上兩人都有了大幅的提升，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的粉絲和讚譽。
但他們仍要面對另一種聲音。
作家東野圭吾在《白夜行》中這樣寫過：「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
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
憑藉著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
」
視角不同，世界也不同。
有人說諾言和MLXG是中國最優秀的《英雄聯盟》打野選手，也有人說放到世界舞台上他們不算什麼。
「如果你從S2關注《英雄聯盟》到現在，會發現如今已經無法在中國找出一位在世界舞台上具有絕對統治力的職業選手。
」一位戰隊的職業經理人如是說。
而中國《英雄聯盟》解說閆紫境曾在台上不止一次提到，目前中國《英雄聯盟》一線職業選手的實力其實都差不多。
翻閱過往報導，2016年還坐擁公認「統治力」的《英雄聯盟》職業選手僅有韓國的Faker。
在主流觀念里，能夠讓韓國連續三年贏得世界冠軍賽的主要原因，也正是因為Faker的「統治力」影響著韓國戰隊的力量。
在S4世界冠軍賽結束後的2014年，中國俱樂部引進了大量韓援選手，這些選手的共性是當時在世界舞台上表現出類拔萃。
但是絕大部分曾經輝煌過的韓援選手們在隨後的一年到兩年間，備受期待的統治力未能表現出來甚至出現下滑趨勢，花了錢卻未見成效的俱樂部也頻繁傳出負面緋聞。
追隨韓援選手Dade（姓名：裴御珍）的粉絲小仁說：「包括Dade在內的很多韓援能夠獨當一面，但沒有達到統治。
他們中有很多人在遊戲中相互對陣，你完全無法預料誰會輸誰會贏。
大部分選手都是一流選手，但能達到超一流的中國現在已經沒了。
」
這樣的戰場很殘酷，局勢瞬息萬變，一切皆有可能。
諾言和MLXG，在世界舞台上也有自己認可的同實力選手。
在這樣的賽場上若有「絕對統治力」，帶來的勝算加成彌足珍貴。
唯一只賺不賠的，是《英雄聯盟》官方（Roit和騰訊）。
坐擁十數支實力相近的隊伍，在同一舞台上廝殺，世界冠軍賽的觀賞性大大增加。
無論結果是怎樣，世界冠軍賽聚合起來的粉絲經濟和推廣效益也足以讓騰訊賺的盆滿缽溢。
這便是形成固定文化圈之後平台的絕對優勢。
而諾言，連續四年止步世界冠軍賽八強，去美國之前他說，想要打破八強魔咒。
失控
去美國前的記者會上，有人問諾言最擅長玩什麼樣的英雄，諾言答道：「跑得快的英雄我都喜歡。
」
這是在抗壓吧里網友黑他時的一個梗——「玩男槍時丟槍跑，玩豬妹時丟豬跑，玩酒桶時丟桶跑」。
諾言經常在直播中用抗壓吧的梗來自嘲。
若要挖掘中國《英雄聯盟》職業圈生態的幕後，那一定繞不開這個名字——抗壓吧。
抗壓吧在百度貼吧的註冊說明是「電競愛好者聚集地」。
不僅僅是玩家，許多職業選手、主播和解說都在這個社區里有自己的馬甲。
即使沒有馬甲，他們的名字也會頻繁出現在社區的討論中。
「抗壓吧的存在是為了反控電競圈的混亂現象。
」曾經擔任過抗壓吧吧務的小洋告訴我。
最早被抗壓吧反控的正是諾言服役的上一個俱樂部WE。
在知乎上「如何看待抗壓吧」的回答中，答友楊莫問回憶抗壓吧的成立原因，「WE戰隊當時作為國內最強隊伍，戰績和行事風格以及輿論控制等都讓一些粉絲很不滿意。
WE粉絲更是到處為非作歹，消滅異己。
這樣的環境下，一群有志之士便創立了一個和WE粉絲對抗的組織抗壓吧」。
他的表述中用了頗多偏激的詞語。
抗壓一詞，源自於WE戰隊原上單選手草莓。
草莓在比賽中常常因為隊伍原因，處於對陣劣勢，但仍要抵抗壓力牽制對手，被玩家稱為「抗壓王」。
有數據稱，抗壓吧網友的平均年齡在16至25歲之間。
旁觀者眼中，嫉惡如仇的心理是抗壓吧網友最明顯的表現。
早期的抗壓吧只是聚集了一群不喜歡WE戰隊的遊戲玩家，除了對WE戰隊的一些問題進行點評之外，他們也會聊一些關於遊戲和電競的故事。
但一場意外發生了。
當從《英雄聯盟》全明星賽上下來之後，父親剛剛去世的草莓看到抗壓吧的吧友用瘋狂的姿態黑他和他去世的父親，甚至有人對草莓父親去世這件事拍手叫好。
再也沒法壓抑憤怒的草莓通過個人微博進行反擊，WE戰隊的粉絲也助力聯名舉報抗壓吧。
從「粉絲社區」到「噴子聚集地」，抗壓吧在大部分人眼中的形象掉了個個兒。
「隨著WE戰隊原五人組的陸續離開，抗壓吧所評論的對象從WE變成了整個《英雄聯盟》電競圈。
」一名抗壓吧的吧友告訴我。
在這裡，每天都能看到對某場比賽、某個人的點評，在點評中反覆出現的字眼有：「廢物」「NMB」「CSYSM」「靈車漂移」「全家爆炸」等。
總之，你可以在這種隨處爆粗口的氛圍里迅速成長為鍵盤俠噴手。
這種被概括為「電競廁所+憤青+瞎罵+人身攻擊」的《英雄聯盟》玩家社區，遭到了主流社區的長期唾棄。
但主流社區也隱隱有被影響之象。
筆者隨機翻看了幾家《英雄聯盟》的主流社區論壇，其中玩家討論時所用的詞彙和抗壓吧基本雷同。
而抗壓吧逐漸也被《英雄聯盟》玩家稱為公認的第一社區，抗壓吧的風習似乎用這種墮落的姿態滲入了《英雄聯盟》的遊戲文化中，並刷出了自己的存在感。
事實上，也不乏在役的職業選手、解說和主播隱藏在抗壓吧中帶動輿論。
職業選手平均年齡在20歲左右，玩家平均年齡在20至29歲，對於《英雄聯盟》這款網路遊戲的受眾年齡層來說，網絡暴力是他們發泄情緒最常用的方式，既滿足了他們對指點江山的渴望，又給了枯燥生活一針偽興奮劑。
它在旁觀者眼中變成了「失控」。
有人在知乎上提問「抗壓吧為什麼這麼多噴子」，下面說「太年輕和太浮躁，心理素質太差，還有嚴重的跟風行為，導致現在的抗壓吧瞎罵風氣盛行」。
基本上大部分選手在經歷過失敗後，都要在抗壓吧被罵一輪，或者罵很多天，有的成了表情包，沒事就要被拿出來刷一刷，存在感並不止步於職業生涯。
舌根底下壓死人。
「現在的職業選手沒到20歲的很多，沒有一個人的心理素質是能夠承受這群人每天不停辱罵的。
」WE戰隊的粉絲大王的新寵告訴我。
今年5月24日，職業生涯中拿到過八個冠軍的選手U（姓名：曾龍）發了一條微博，他說：「我合同到期離開Snake戰隊了，不敢告訴大家是因為怕被別人說『U這個菜B終於滾了』類似的話。
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是因為怕，因為慫才離開的。
自己盡全力做的事情失敗了沒人鼓勵，卻換來無數謾罵最傷人心。
」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只是在《英雄聯盟》的沙場中，一直成功也不見得能夠流芳百世，但偶爾的失誤卻能遺臭萬年。
我們無法具體統計和U擁有同樣原因離開職業生涯的選手有多少個，許多退役選手也拒絕接受採訪。
但，有人明確答覆我「很多」。
困局
抗壓吧里還有一個永恆的梗，是關於皇族戰隊和Uzi。
2014年10月19日，中國區戰隊皇族再次站上了世界總決賽的舞台，這次和它爭奪冠軍的是韓國隊伍SSW。
Uzi是第二次參加世界冠軍賽，他被稱為是繼微笑之後中國最好的AD選手之一，儘管如此，擁有Uzi的皇族戰隊依舊不敵SSW，獲得亞軍。
這也是Uzi的第二個世界冠軍賽的亞軍獎盃。
意外，往往催生奇蹟。
2014年的皇族戰隊不算太平，在經歷了White、Tabe（姓名：王柏勤）、Godlike（姓名：肖旺）和Lucky（遊戲ID：劉君傑）四人的退役和轉隊後，曾經在S3世界冠軍賽上拿下亞軍的皇族只剩Uzi一人。
重組後的皇族戰隊，成績並不如意，在整個中國區聯賽的積分也比較靠後。
然而當大家都對皇族並無期待之時，中國區預選賽打響了，這次的皇族戰隊突然實力大漲，打法激進，接連擊敗OMG戰隊和LGD戰隊拿到了世界冠軍賽的參賽資格。
憑藉著一股衝勁，小組賽中皇族5勝1負以小組第一出線。
在8進4的比賽中皇族戰隊戰勝種子隊伍EDG戰隊晉級4強，半決賽又戰勝OMG戰隊晉級總決賽。
一路高歌，但輿論不只是讚美。
在許多人眼中，皇族戰隊本不起眼，能夠拿到亞軍是踩著兩隻友軍上位的。
而備受期待的奪冠熱門OMG戰隊和EDG戰隊卻紛紛倒在了這個不起眼的小兄弟腳下。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2013年世界冠軍賽，OMG戰隊也是倒在了皇族腳下，但是進入決賽的皇族卻未能圓冠軍夢。
隨著皇族戰隊不敵SSW錯失冠軍，這讓倒下的戰隊的粉絲感到異常氣憤，他們對皇族反對聲音更盛，「欠XX一個冠軍」「內戰王者，外戰慫包」，諸如此類的流言讓皇族和Uzi背負了很長時間。
S4結束後，除了皇族成為眾矢之的外，這次的粉絲聲討在一定程度上也直接影響了《英雄聯盟》官方，2015年的S5世界冠軍賽，為了避免同一賽區的隊伍在總決賽之前遇見，官方重新修改了賽制。
然而萬事俱備，東風卻刮不起來，儘管修改後的賽制讓許多人滿意，但讓人糟心的是S5世界冠軍賽所有中國區戰隊都止步八強之外。
「賽制改了，冠軍卻越來越遠了。
」在S5世界冠軍賽結束後我朋友圈裡一位電競媒體人發了這樣一條微信。
前幾日，我微信問他為什麼，他仍沒有答案。
由於賽制而產生的問題不僅於此。
在S2世界冠軍賽上，WE戰隊和CLG.EU戰隊比賽中途，CLG.EU戰隊突然提出，因隊友掉線，要求重賽。
在戰術曝光的前提下，WE和CLG.EU的重賽連續苦戰八個小時，最終WE遺憾出局。
而對此提出申訴的WE戰隊，至今未能獲得合理的裁決。
倒是CLG.EU戰隊在民間獲得了「拔網線戰隊」的「美譽」。
已退役的職業選手笑笑曾公開表示，S2時期的WE戰隊是中國戰隊最接近冠軍的一次。
也有許多人說S4的皇族戰隊是最接近冠軍的一次。
還有更多的人說不要活在過去，英雄不問出處，結果輸了就是輸了，反正，都輸了。
所以，「你會發現最先淪陷的都是自己人。
」
「無解。
」這是我在接觸的所有人中得到最多的一句回答。
他們將這種現象稱為「中國電競的困局」，但誰都沒辦法給一個解決辦法，「水太深」。
稱王
《英雄聯盟》進入中國時，在騰訊平台上迅速推廣並擁有了一批粉絲。
起初，這些粉絲並不了解遊戲行業內所謂的輿論、推廣手段，他們在騰訊官方不斷製造輿論意圖捧紅《英雄聯盟》的主導下，也加入到了官方的宣傳大軍中，一時之間官粉聯手唱大戲，引起了許多其他遊戲及玩家的反感。
有部分遊戲粉絲不堪其擾放言道：用這種惡毒不要臉的營銷，這遊戲要是能活一年，我直播剁手。
但從資本行業中的規律來看，騰訊得到了想要的宣傳結果「全網都在討論《英雄聯盟》」。
再加上《英雄聯盟》本身的質量並不差，在國外也已經有了一定知名度，能吊起中國玩家的胃口也是順利成章的事，還是有很多粉絲對於這個新的競技遊戲抱著躍躍欲試的心態。
雖然前期有一些如今來看並不光彩的經歷，但《英雄聯盟》迅速聚集了一批資歷較深的電競人，由點及面，在中國的電子競技分類中一點一點蠶食，最終讓老遊戲意識到了威脅。
基礎骨架有了，還缺血液。
2012年，兩支《英雄聯盟》戰隊平地而起，一支叫皇族，一支叫OMG。
前者名氣較大，因為俱樂部背後站的是皇族天賜，一名網路遊戲非常著名的人民幣玩家；後者相對比較低調，但其現在的老闆侯閣亭財力雄厚，據傳為一家傳統行業上市公司的富二代。
資本血液的注入，讓中國的電子競技變成了一個充斥著不真實感的角斗場。
直播的崛起吸金，不足20歲就年薪百萬的主播似是隨處可見。
同時在表象的浮華下，各個對象間的明爭暗鬥也風起雲湧，真相背後難免刺骨，在這之外的旁觀者紛紛擔心：這會不會又是一個泡沫？「資本多瘋狂，水就有多深。
」曾有人這樣評價過被資本注入的行業。
這一切的開始，都離不開一個人——王思聰。
2011年，萬達集團公子爺王思聰正式投資電競，首筆交易就是收購DotA最強戰隊CCM，並花費巨資從LGD戰隊挖角4人，正式成立iG俱樂部。
S2時期，王思聰玩起了《英雄聯盟》，iG的《英雄聯盟》分隊組建。
王思聰將電子競技這攤死水盤活了。
初期職業選手曝光率低，薪水少，但在王思聰的進局之後，曝光率擴大，薪水也跨了一個階級。
甚至因此帶動了一大批土豪進局，選手收入大大增加，可選擇的電競就業方式也不止做職業選手這一項。
早期，王思聰的iG戰隊和裴樂的WE戰隊互為犄角；隨著皇族天賜和侯閣亭的加入，四分天下。
發展到現在，幾乎每一個戰隊背後都有一個土豪老闆，包括諾言所在戰隊EDG的背後老闆愛德朱。
曾視遊戲為宵小的傳統行業，如浙江報業等紛紛入資，或俱樂部或直播平台，妄圖分一杯羹。
活脫脫一副名利相。
金錢帝國的誕生往往難以掩蓋一些隱藏在背面的瘡痍。
2015年，香蕉計劃拿到了《英雄聯盟》聯賽的承辦權，但卻接連在比賽中出現問題，德瑪西亞杯延時4個小時，中國區聯賽頻繁暫停或者取消比賽。
一時之間，觀眾的落差引發憤怒：「不專業」「不靠譜」「不回應」。
在名利潮之下，一股與生俱來的江湖氣始終也伴隨左右。
以《英雄聯盟》職業選手和主播為例，總有一些標籤在他們身上撕不下來：痞氣、缺少自控力，學歷不太高，均曾有網癮，年少輕狂。
我接觸過許多職業選手，他們中兩極分化嚴重，要麼木楞很內向，要麼偶像氣嚴重難掩張狂。
高速發展的行業沒工夫去慢下來一點一點清洗，加上自上而下，從老闆到圍觀粉絲都玩的很嗨，沒有人去控制這個局面，極力最大化獲取名與利成為共識，並擴展到引進娛樂圈中人來達到一呼百應的效果。
江湖氣需要另一股江湖氣的共鳴，王思聰經常和iG的隊員一起玩遊戲，隊員將此視為「情義」。
但更多時候不是這樣，「在大部分俱樂部老闆眼中，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兒有什麼情義？就是一賺錢工具。
」曾在某俱樂部二隊服役的小波（化名）這樣說道。
小波家境貧寒，酷愛《英雄聯盟》，收到戰隊邀請後背著家裡只身前往上海，剛進俱樂部的時候和和氣氣，但沒多久，「被一隊的人呼來喝去」是家常便飯，小波有些生氣：一群和你年齡差不多的人像使喚下人一樣使喚你你高興嗎？就是一群自命不凡的「傻逼」。
打出了成績，「老闆和你稱兄道弟」；打不出成績，「背包走人的時候，老闆看都不看你」。
如今小波已經離開了戰隊，轉型做遊戲主播。
「賺的少，還受氣，坐不坐冷板凳就是老闆和經理一句話，不管你狀態好不好。
何必呢？我做主播比打職業賺的多多了，還有一群固定的粉絲捧著。
爺不受那傻逼氣。
」這是很多人從職業退役轉型做主播的原因。
在他們這些90後眼裡，「要面子」比「賺錢」重要的多，「打我的臉」是絕對不行的。
所以退居二線做主播，避免被玩家罵、避免被俱樂部管理層「權限」排在選擇的條件優先級。
90後的典型標籤是，隨心所欲。
在自己的空間裡稱王，還是在別人的屋檐下做牛馬，小波回答我：稱王。
這和資本注入的初衷與結果是一樣的。
它們和這個江湖的原需求產生了不同。
一位《英雄聯盟》賽事運營人員阿風說：「很多俱樂部現在看重的已經從成績變成了經濟。
以前還有一拼，現在基本上國內的參賽資格都被固定了。
沒資格的俱樂部就包裝包裝選手從別的地方（直播、商務等）曲線救國了，有資格的俱樂部還有世界冠軍和國內冠軍的成績要拼，多少億雙眼睛盯著呢。
但是競爭越來越小，會從野狼慢慢變成家寵。
」
超過80%的採訪對象均回應：「還在服役的職業選手中，最佩服的是廠長（諾言的綽號）。
」中國參加《英雄聯盟》聯賽四年，諾言在這個賽場上打了四年，身邊的隊友換了一批又一批。
他獲得中國拿到冠軍獎盃最多的《英雄聯盟》職業選手榮譽，也從玩家口中的「廢物明凱」變成「LPL吉祥物」。
「他可能是中國唯一一個看起來很難被資本控制的選手。
」阿風給予諾言的評價很高。
另一半江湖也在上演故事，名利場從來都不是男性占據全部。
不少俱樂部都陸續成立了女隊，試圖培養出像小蒼（姓名：張翔玲）和Miss（姓名：韓懿瑩）這樣的優秀女子選手。
但結果往往都變了，想要得到名和利，就要付出點什麼。
以至於江湖上流傳著「女隊就是老闆的禁臠」之類的痞氣段子不絕於耳。
「咱不歧視女性。
但你要說靠女性在現在打出個什麼成績，先不說有沒有設置這樣的獎盃，你看看那些個女子比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夜場走秀！為什麼養著她們？跟娛樂圈包裝毯星差不多，你懂的。
」和小波要好的另一個遊戲主播這樣跟我說。
在最後，他嘮叨了一句「男的都還沒打出成績呢」。
「打獎金過生活」「漲粉吸金」「為了榮譽而戰」，這三句話是我在採訪中聽到最多的，多被用於「點評」的引用上。
它們被形容為職業選手的職業生活的三個不同的目標階段，有的人是階梯式，有的人是平行式，有的人是覆蓋式。
笑笑在某次直播中聊起iG和WE的恩怨這樣說：「他們打掉了我們太多獎金，沒法活，只有仇恨。
」這是最典型的「為了過生活努力打比賽拿獎金」。
人們關心成績，也關心職業選手的生活。
職業選手的這些生活方式也是僅次於比賽成績之後的為人討論最多的話題，人們渴求從中看出一些端倪，或成為炫耀偶像的談資，或成為評判成績的論據。
悲觀
已退役的White如今在直播平台做主播，微博粉絲達到240萬。
在電競選手的八卦新聞中，White是被玩家扒的最多的之一，但他很少動真怒，即使被粉絲戲稱「丑開」。
動真怒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女朋友被誹謗騷擾，一是女主播代打事件。
「我，世界亞軍盧本偉，你一個女的比我的分段還高！不是代打？！你讓職業選手怎麼打職業！」直播中，White拍著桌子怒斥。
被直播平台捧出來的超級吸金主播劉佳怡，被爆出是代打，其遊戲中的王者分段均是代打成效。
對於這件事，整個《英雄聯盟》職業圈子都同仇敵愾，怒斥劉佳怡事件的惡劣。
「賺的甚至比職業選手還多，但是沒有半點實力。
如果整個行業都這樣，會逐漸沒有人願意打職業。
」一位戰隊職業經理人跟我說，事件爆出當晚，許多戰隊都進行了內部安撫。
騰訊官方最終給予劉佳怡的懲罰是全平台停播三個月，如今劉佳怡準備復出。
玩家紛紛表示：「太可悲可氣了。
」
幾個月前，和一位遊戲直播從業的朋友在吃飯閒聊時聊到這個話題，他說：「中國的職業選手確實有問題，但不是所有問題都是選手的。
拿不了冠軍只能怪選手嗎？他騰訊敢拍著胸脯說，他給中國的職業選手的職業生涯建立了百分百的保障了嗎？他騰訊是中國的，不是韓國，也不是美國的！」
昨日，筆者翻到去韓國集訓準備世界冠軍賽的EDG戰隊做的一篇採訪。
總教練阿布說：「我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但我和廠長（諾言的綽號）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冠軍。
」諾言從S2世界冠軍賽開始止步八強，阿布也是。
而我所採訪到的所有人也都幾乎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在中國與S世界冠軍賽的冠軍緣分這件事上，他們都有同樣一個想法——「萬一輸了……」。
在面對一件無法預知結果又非常嚴肅的事情，害怕是人類最正常的反應，也因為害怕才有了為此做的努力。
2016年的MSI季中賽上，Faker所在的SKT戰隊戰勝了MLXG所在的RNG戰隊，最終拿到了去年被EDG戰隊從面前拿走的那座冠軍獎盃。
有人談起這件事的時候，發現諾言很明顯收斂了許多，他回答的話越來越少，常用的話是「想要的成績」和「打破八強魔咒」。
我跟一些原皇族戰隊的粉絲聊到「欠XX一個冠軍」這件事，有人說：「冠軍是你的嗎？冠軍不是你的，冠軍是擺在那裡所有人都要去經歷進步、爭奪、淘汰這個過程，最後拿到的人才有資格說是自己的。
」
大部分人眼中最尷尬的是去年。
被評為「一定會與SKT在總決賽相遇」的中國區戰隊，止步八強。
這是很殘酷的事實，「血淋淋的，刺在心裡」。
當S6世界冠軍賽即將到來時，中國的所有《英雄聯盟》社區都在討論同一個問題——「今年會有冠軍嗎」。
嘴再毒的人，也都忍不住去關注「世界冠軍」和「中國」是否會掛鈎。
所有人的願望殊途同歸。
我採訪的其中一個對象，他說這句話一定要寫進去，「今年如果拿到S6冠軍，我由心佩服他們，在中國這種環境，真的，我能吹十年！」 [感謝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