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桃花源》舞台劇心得@ 浮生若夢似光如影隨形 - 隨意窩

《暗戀桃花源》用一古一今的兩齣戲劇─現代悲劇《暗戀》和古代喜劇《桃花源》，在舞台上並置、交替出現，使作品之間產生對話空間，悲劇和喜劇之間沒有隔閡， ... 浮生若夢似光如影隨形當我的喃喃自語變成一種習慣........一個放文章的地方日誌相簿影音好友名片 200601220541《暗戀桃花源》舞台劇心得?一些文章 《暗戀桃花源》用一古一今的兩齣戲劇─現代悲劇《暗戀》和古代喜劇《桃花源》，在舞台上並置、交替出現，使作品之間產生對話空間，悲劇和喜劇之間沒有隔閡，反而緊密的契合在一起，其奧妙就在於主題上的統一以及干擾觀眾認同。

現代悲劇《暗戀》講的是江濱柳與雲之凡的愛情故事，兩人是中國戰亂時期的男女朋友，在上海一別後因為時局動盪，江濱柳一直沒再見到雲之凡，他隨著國民政府來台後成家立業，但心中仍忘不了雲之凡，造成他與本省籍老婆的疏離，而已經病入膏肓垂垂老矣的江濱柳，在病榻上現實與夢境輪番上陣，彷彿在嘲弄他回不去的過往。

古代喜劇《桃花源》則是陶淵明〈桃花源記〉的變奏，老陶自嘲住在鳥不語花不香的武陵，他和妻子三天小吵五天大吵；而妻子春花勾搭上雜貨店袁老闆，兩人時時想著要如何將老陶趕走，以組成兩人小世界，於是袁老闆建議老陶可以去溪的上游打魚，雖然危險，但是收穫保證多，老陶賭氣之下去了卻發現一處世外桃源，但是他在桃源裡卻發現最想念的，還是那個之前困擾他的武陵。

悲劇和喜劇的調性相反，但是賴聲川卻用一個主題來貫穿整齣戲，那就是追尋；《暗戀》中的江濱柳一直活在十里洋場的上海與雲之凡在回億裡散步，雖然身處台灣，但是他的心一直繫在大陸，更精確的說是繫在雲之凡身上，身旁雖然已經有了本省籍老婆，但是江濱柳築起一道高牆將老婆隔絕於自己的內心世界，於是他在醫院昏迷並夢到雲之凡的時候，現實與幻想並置在舞台上，老婆緩緩說道其實她從沒有真正了解江濱柳，而江濱柳在舞台的另一邊拖著垂老的身軀追著雲之凡年輕的影子，這一幕是極感人也極慘忍的將江濱柳的情感矛盾揭露出來，他耽溺於過去，但是實際上他已經離不開現在老婆的照顧，就像導演侯孝賢說他的電影《最好的時光》：「最好，不是因為最好所以我們眷念不已，而是倒過來，是因為永遠失落了，我們只能用懷念召喚它們，所以才成為最好。

」，而這個結論，必須搭配古裝喜劇《桃花源》才看得出滋味。

《桃花源》用誇張的台詞和表演引人開懷，但是他的故事大綱卻是非常現代的，老陶不滿於現狀時時有去意，老婆春花嫌他一事無成，這不是像極了現代社會中一直無法升遷的小職員受困於家庭生活中的苦悶嗎？然而，相對於《桃花源》的現代精神，《暗戀》骨子裡卻是非常懷舊的，是在緬懷上個世代的愛情故事，所以在劇本呈現上，兩劇就已經互相呼應，提醒著觀眾互相對照。

老陶離開他口中「鳥不語、花不香」的武陵，來到真正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但是他在桃花源裡遇到的，卻是貌似妻子春花和袁老闆的神仙眷侶，原來想忘的一直忘不掉，而老陶待了一段時日，竟發現心中最牽掛的，還是他不完滿的家，待他回家一看，春花和袁老闆已經成親，但是兩人卻過著他從前的生活─時時抱怨，不滿現狀，甚至袁老闆也打不開他之前拉不出瓶蓋的酒了，一切又都重蹈覆轍，這時候觀眾也和老陶一樣豁然開朗，原來我們真的像張愛玲所寫的紅玫瑰與白玫瑰，要不變成飯粒，要不成為牆上的蚊子血，然後我們一直望著彼岸，因為我們永遠不滿足，老陶一直以來都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沒想到換了一個角度竟然看到過去的自己如鬼魂般附著在袁老闆身上，在這裡揭示了身為人的一種悲哀，是這麼的賤，同時卻又那麼的單純，更預演了《暗戀》劇中江濱柳若是真與雲之凡在一起，那麼或許也是各自得各自的眼淚罷了，所以就在老陶哼著「嘿嘿嘿喲」的船歌離去，觀眾不再被「嘿嘿嘿喲」給逗笑，喜劇已經被中和而帶有超脫的況味，連帶的接下來的悲劇《暗戀》也不再那麼悲，因為我們經過《桃花源》的洗禮，已經明白了追求到的東西，不一定真的有那麼好，有時反而成為下墜的拉力，所以在這樣的安排上，我們不會再想要《暗戀》中的江濱柳和雲之凡能夠排除萬難在一起，而是以一個理解超脫的眼光去看《暗戀》如何處理這段江濱柳回憶中的桃花源；因此，悲劇和喜劇竟然可以互相辯證，從中融合出超脫的觀點，也因為主題的一貫，使我們不至於有過於衝突的感覺，事實上，兩齣劇融合得天衣無縫，這是因為除了主題上的統一與辯證之外，在呈現手法上也別出心裁。

要怎麼讓觀眾觀看兩齣戲碼而不會覺得突兀？賴聲川用了非常聰明的方法，藉由兩個劇團在同一個場地彩排，給觀眾接受的理由，而且也因為兩個劇團輪番上陣的排演，使得《暗戀》和《桃花源》的故事敘述不斷被打斷，因為被打斷使得觀眾對單一戲碼的理解認同受到干擾，但是這樣的干擾反而促使觀眾可以抽離劇情進一步思考劇中主題，這也是《暗戀桃花源》成功的地方，它跳脫了一般戲劇呈現的方式，用這種拼貼並置的方式，去激盪也去刺激觀眾的思考。

也因為這樣的安排，這齣舞台劇有除了《暗戀》和《桃花源》之外的第三部分─劇場的工作場景，其中《暗戀》的導演特別耐人尋味，他是操控《暗戀》劇情的創作者，而舞台上《暗戀》的演員們在演出的是他的內心世界，他一直要求飾演雲之凡的演員要「表現出山茶花的樣子」，但是演員往往沒有辦法達到他的要求，因而抱怨說：「導演，我們沒有經歷過那個戰亂的時代，但是我們已經盡量去試了。

」，在這裡導演表現出的除了創作者的焦慮之外，更進一步的和他所創作的《暗戀》互通聲息，演員所要表現出的其實是導演心中的桃花源，那個回不來的時光；又或者點出創作者和詮釋者之間的矛盾關係，創作者既要倚賴詮釋者傳達作品訊息，又嫌棄他們未能盡得真意，所以所有的創作都是一座又一座的桃花源，在創作的當下完成並且永久的失去它。

還有一個奇特的角色，那個每每在排練後闖入的神秘少女，她是在干擾之後的干擾，往往是《桃花源》打斷《暗戀》排演，或《暗戀》打斷《桃花源》排演之後她才上場，並且上演「尋找劉子驥」的戲碼，抓著人就問有沒有看到劉子驥，因為他們約好要把話說清楚，這真是一個非常飄邈的狀態，「劉子驥」是陶淵明〈桃花源記〉結尾裡提到的「尋找桃花源的人」，這位神秘少女要尋找一個在尋找的人，少女想的或許是找到了他就可以找到所謂的桃花源，從她的話語中我們大概推測劉子驥是她的情人，找到了劉子驥或許就找到少女的幸福找到少女的想望，但是劉子驥也有他的想望、他的桃花源，於是透過這個少女的角色，無疑的演譯出關於尋找的另一種人生殘酷，我們的想望是不是永遠沒有辦法被滿足，而追尋看起來是一個永恆的迷航，像電影導演蔡明亮的《愛情萬歲》，愛情的慾望從來都只是投射而沒有完成，相同的在《暗戀桃花源》裡，桃花源永遠在彼方，甚至是老陶的遭遇也弔詭的指出人心的慣性，他在桃花源裡懷念過去的生活，於是桃花源不再美好，而過去成了他的桃花源。

《愛情萬歲》中，蔡明亮讓楊貴媚在結尾哭六分鐘，用哭聲作為追尋的告解；《暗戀桃花源》則是透過絢麗感人的方式對過去告別，在觀眾經過《桃花源》的洗禮之後，《暗戀》要呈現的不是追尋本身的矛盾，而是我們如何面對找不到的東西，雲之凡最後終於出現了，原來她也來到台灣結婚生子，但是兩個人卻以活著來證明不斷錯過彼此的事實，非常適合張愛玲《半生緣》主角曼楨的那句話：「世鈞，我們回不去了。

」，同樣的，江濱柳和雲之凡也在感慨，感慨人海茫茫，但是更感慨的是，舞台上江濱柳的輪椅正好坐落在上一齣《桃花源》所遺留下來的桃花瓣和紙錢中間，風燭殘年的兩人─特別是江濱柳，在如花似錦的過去和即將面臨的死亡間掙扎，情勢比人強，兩人只能互道珍重再見，只能告別。

告別雖然痛苦，但江濱柳更能憐取眼前人，這或許也是他的收穫吧。

戲演到最後已經有點悲涼，神秘女子在眾人退場之際又默默登場，《茶館》裡灑紙錢的場警在這裡被引用，神秘女子抓起地上遺留的紙錢向上灑，使得氣氛變得有些悲壯，紙錢哀弔的不只是《暗戀》這個悲涼的故事，更甚者，爲觀眾心理面的不完滿找到一個安頓的方式，透過戲劇的力量，我們懂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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