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是生活的一種方式:中國近代思想史的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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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家認為思想史著作是依據新創性原則所寫成的,與微血管遍布的部分脫節,以至於對歷史的實際發展變得不可解。

因為忽略了上述的層面,連帶有許多通俗的思想文本、思想 ... 推到facebook 推到噗浪 推到twitter 古思想是生活的一種方式——兼論思想史的層次(節錄) 過去我曾多次使用「思想史與生活史的交界」這個標題。

但是近來我覺得以「交界」為題,仍將「思想史」與「生活史」想像得太區隔,是「一而二」,但我腦海中所構思的其實是一種「二而一」的現象。

所謂「二而一」的意思是它既是思想的,同時也是生活的。

譬如說在傳統中國,經學、思想與日常生活常常是融合無間的,只能以「思想是生活的一種方式」來描述。

在進入這個主題之前,我要先說明,本文並不是要刻意忽略歷史上的大思想家,或刻意將思想化約為生活。

我必須強調,如果我們把歷史上的思想家,如孔子、朱子等人從思想史上抽掉,東亞歷史將會變得非常難以想像。

但是如果從歷史實際發展的角度出發,在談思想史的問題的時候,除了注意山峰與山峰之間的風景,還應注意從河谷一直到山峰間的立體圖景。

「思想是生活的一種方式」這個提法,便是想對這個立體的思想圖景進行比較深入了解的一條進路。

它希望了解思想在廣大社會中如微血管中血液周流之情形,因而也提醒我們注意不能隨便將思想視為實際。

史家認為思想史著作是依據新創性原則所寫成的,與微血管遍布的部分脫節,以至於對歷史的實際發展變得不可解。

因為忽略了上述的層面,連帶有許多通俗的思想文本、思想流傳方式與渠道、思想下滲之層次等被忽略了。

結合前述,可以導出一種思想史的層次觀,即可以大略區分幾種不同層次的思想展現。

再者,由「思想是生活的一種方式」,推導出的另一個問題是「我思故我在」的層面。

在「思想是生活的一種方式」這個主題下,應該討論的問題非常多,本文只選擇以下七個方面的問題,它們分別是:一、思想的生活性,生活的思想性;二、「思想的存在」與「歷史的事實」;三、「降一格」的文本;四、思想史的層次;五、擴散、下滲及意義的再生產;六、百姓的心識與「儒家文化的不安定層」;七、「我在故我思」的現象。

一、思想的生活性,生活的思想性 我們如果對思想史採取一個定義:思想像微血管般遍布於社會,有些地方比較稀疏,有些地方則非常濃密。

人是會思想的動物,不管那是高深的玄思,或是一些傅斯年(1896-1950)稱之為「心識」的東西,它們都可稱之為思想(intellection),因此,我們可以換一個角度定義思想史為「historyofintellection」。

此處「intellection」的意思是指所有社會行動中有一個意義的層面,包括感知(perceiving)、辨識(discerning)、認識(discernment)、理解(understanding)、意義(meaning)、感覺(sense)、表示(signification)等。

所有的社會行為,都有一個思想的層面賦予行為意義。

如此一來,思想即與現實生活中的每一面都可能發生關聯,「我思故我在」與「我在故我思」都存在,二者可能周流往復,互相形塑。

處理所謂「面向思的事情」的歷史時,可以有種種不同的取徑:哲學史、思想史、學術史、概念史、精神史等,不一而足。

而且,不管是哲學史、思想史中的哪一種取徑,都可以有別的取徑所不能得到的好處。

有些是高度理論、抽象的層面,或與生活不完全相干的層面,有些則是與生活踐履交織在一起的。

以中國傳統思想為例,儒家思想特別重視踐履之學、是側近人生的,但是近代的思想史研究,一心以趨向哲學的抽象化、理論化為高,經此一番改變,思想史這門學問就像一具「頻寬」變得愈來愈窄的雷達。

所以本文是想從史學的角度來恢復思想中的生活層面。

法國學者皮耶.阿道筆下所還原的希臘哲學,充滿了各種精神修鍊(spiritualexercise),更像是宋明理學強調的精神修鍊或自我的提升(「你可以比你自己所想的好」),要去除激情、欲望、奢華之念,宇宙及個人是一個整體,每一刻都要使自己更良善,保持快樂狀態,而哲學在其中要扮演角色。

但歐洲的中古時代擺脫了這一面,中古人格部分的關懷被基督教吸收了,而哲學所賸下的是思辯的部分。

18世紀以後大學興起,大學中的哲學教育是一種專業教育,故遺棄生活層面。

因此皮耶.阿道說,18世紀有創發性的哲學是在大學之外。

我對傳統思想史研究的反思來自於幾個原因,最重要的是因為我覺得思想與歷史發展之間有一個重大的罅隙。

一般思想史上所寫的內容,與當時一般社會思想所表現的現實裂開為兩層,現實如何?思想史如何?因何有互相合一之處、也有不合一處?在不合一之時,如果只注意較為抽象的思想概念的變化,那麼對歷史的實際發展往往無法理解。

為了要了解現實中思想如何擴散、下滲,或思想與日常生活如何發生關聯,以及思想傳播的節點、渠道等問題,引發我思考本文中的種種問題。

因為思想是生活的一種方式,故它的範圍是立體的、非平面的。

它的範圍至少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一、思想如何與生活發生關係?二、為使思想生活化,人們作了些什麼安排?這裡牽涉到自我技巧、自我修養的歷史。

三、思想對社會產生何種影響?形成什麼樣外溢的、氣質的、偏好的成分?因為思想影響涉及一般人(包括下滲)的歷史,因此涉及形形色色的文本、管道、節點、場合。

思想的下滲究竟影響到何種程度?所謂的政治思想,除了各個高峰之外,山脈呢?生活與思想的關係為何?都是我下一節要談的問題。

二、「思想的存在」與「歷史的事實」 前面提到如果思想史的雷達「頻寬」不夠,歷史的實際發展會顯得有點莫名其妙。

以政治思想史為例,如果不考慮這方面的問題,會以為在思想史書中所出現過的即是歷史上的現實,因而困惑於這樣的問題:如果某些思想家的思想有影響,何以後來歷史的發展會是那樣?現代人撰寫的政治思想史(如蕭公權〔1897-1981〕),顯示出合乎近人「現代性」想像,或是自由主義的偏見(liberalbias),每每是因為其思想新奇有創見才被寫入,以至於讀者感到不解:如果那樣的思想曾深及民間,何以在歷史發展中找不到它們的蹤影?譬如史家一提到晚唐思想就列述羅隱(833-909)的《兩同書》,寫到明末清初思想就一定是黃宗羲(1610-1695)的《明夷待訪錄》。

這當然是必要的,但他們的思想在當時是否生根,是否形成建置性遺產(institutionallegacy),卻並未被好好地回答。

以《明夷待訪錄》為例,相比於盧梭(Jean-JacquesRousseau,1712-1778)《社會契約論》在完成以後即一紙風行,黃宗羲的《明夷待訪錄》長期影響甚微,並沒有產生建制性的遺產。

所以如果一想到思想史上有《明夷待訪錄》,就誤以為它與清初以來的實際歷史密切相關,就會誤以思想的創新為實際發生的歷史。

《明夷待訪錄》在當時只是以抄本的形式偷偷流傳,並沒有形成大規模的流行,一直要到清朝後期才逐漸產生重大影響。

日本漢學家宮崎市定(1901-1995)曾經寫過〈明夷待訪錄當作集〉,指出這一部書在傳鈔過程中曾經有過各式各樣的錯訛,以及怎樣夾雜了傳鈔之時的俗語等等。

可見思想在發展的過程中,從創生到在實際歷史中打開一扇門,也許要花一百年的時間,思想與現實生活之間往往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又如呂思勉(1884-1957)的《中國政治思想史》,書中講到宋代政治思想時幾乎只有井田與封建,問題是宋代政治思想只有這一點點嗎?井田、封建思想真的影響過宋代的政治運作嗎?它們曾經被相當程度的廣大官員乃至百姓所理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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