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學史期末專題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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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人物形象. 《兒子的大玩偶》的中心主角──坤樹,我認為作者為他塑造出一個面對時代潮流、社會現實,不得不低頭而又堅忍面對的形象。
· 二、 底層人民的生活與悲哀. 在 ...
台灣文學史期末專題報告
題目:從黃春明的「小說」探討台灣六、七0年代的鄉土風貌與人物形象
壹、前言
黃春明,台灣的鄉土作家之一,人們稱他是鄉土寫實派作家,稱他是悲天憫人的作家,更稱他是小人物的代言人。
在他的作品裡可以發現,他總是擅於描寫社會中微小弱勢的一群人,細膩刻劃著那些處境不是那麼美好、在生活中掙扎的小人物,而這和他本身的經歷有關,他是個住在故鄉的作家,在鄉土中創作的作家,由於他的生活境況和社會地位,決定了他後來的許多寫作題材,也形成了他特有的風格,作品中的許多人物故事,便是來自於他豐富的生活經驗與見識,那些和他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委屈的、卑微的、渺小的人物,都成了他的創作來源,賦予他創作的靈感。
他的作品所描寫的不是我們遙不可及、必須抬頭仰視的偉大人物或高貴生活,而是最貼近人們、最平板無奇的周遭瑣事,那些我們平常可能根本不會察覺的細微處,卻是他想要投入、體察的園地。
我們說他關懷社會底層的人物,寫出許多小人物的悲歌,但是他究竟為什麼總以那些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為作品中的主角呢?我想,這與他的某次經歷有很密切的關係。
在他初中時,由於不堪後母的虐待於是隻身離家,從宜蘭逃往台北,途中他偷偷爬進了一輛貨車,縮在車廂的小角落,但卻被一位搬運工人給發現了,接下來的發展我們可能以為他將被大罵一頓、趕下貨車,但情節卻不是這麼發展的,那位工人沒有大聲斥責,沒有任何嚇人動作,而是拋了一條麻袋給他,要他睡在裡面,這對於當時飽受欺凌的黃春明而言,無疑是帶來了很大的溫暖,簡單而善意的舉動,令他感動不已,也為他產生了相當深遠的影響。
後來黃春明回憶這件事,曾說:"我那天晚上享受了前所未有的溫暖,也就是從那晚起瞭解了憐憫弱小的重要。
"這就為我們說明了黃春明之所以深入社會、寫實敘寫、傾聽市井小民心聲的原因,因為他也同樣能夠體會他們的心情、感受那些令人辛酸的滋味。
黃春明的作品,有幾個不同的主題,早期作品的第一主題是愛情,其愛情小說是寫實的,寫了不少年輕人的愛情(例如:《麗的結婚消息》、《玩火》);另外一個主題,則是對人性的關懷與探究(例如:《清道夫的兒子》);六、七0年代,鄉鎮人物的描寫,從台灣社會轉型過程中,揭露現代文明對鄉土人物殘酷與無情的逼迫;八0年代,以關懷老人,探討社會現象的文章居多數;九0年代,用寫實又反諷的筆觸描述社會現象,而在兒童文學創作方面的收穫更是豐碩。
創作的主題與內容因時代的變化形成不同的重心、特點,他是個跟著時代一同前進的作家,作品亦與時並進,反映時代的變遷,那些時代的悲情總是透過他的文字敘述而牽引而出,寫實地反映出社會真實的面貌。
雖然在他的筆下,往往揭示了鄉土小人物的悲劇命運,但我們可以注意的是,他仍是著重於人性的尊嚴,而不是人性的毀滅;有悲情,可是沒有帶來絕望,仍然呈現出堅強、樂觀的精神與生命力,以笑中帶淚、淚中帶笑的方式來表現,含淚留下的笑,還有含笑留下來的一點苦澀與悲哀,活靈活現地描繪出既卑微又尊嚴的人生百態。
作品中敘述的他們,也許生活窘迫、遭遇坎坷,可是仍然那麼有韌性地迎接人生的每一挑戰。
由於他的人生遭遇,讓他對鄉土有深厚的情感,讓他對這塊自己所生長的土地上的每一人、一事、一物有深刻的體會,社會的轉型、土地的流失、人物的難堪處境以及努力堅持的精神等等,都是我們在其作品之中所能看見的社會議題。
以下,將針對黃春明發表於1968年的小說──《兒子的大玩偶》進行鄉土風貌與人物形象的探討與分析。
貳、小說──《兒子的大玩偶》之探討與分析
一、
人物形象
《兒子的大玩偶》的中心主角──坤樹,我認為作者為他塑造出一個面對時代潮流、社會現實,不得不低頭而又堅忍面對的形象。
"Sandwich-man"三明治人、廣告人裝,是個會讓他受輕視,失去尊嚴的工作裝扮,可是他為了家庭竟願意放下尊嚴,忍辱負重的精神,這反而更顯露出他的偉大,也讓人看見他的有勇氣、有擔當,同時亦表現出鄉下小人物的刻苦耐勞。
坤樹整日在街上走著、走著,來來回回,一趟又一趟,炙熱的太陽高高掛著,使得他:
「臉上的粉末,叫汗水沖得像是一尊逐漸熔化的蠟像,塞在鼻孔的小鬍子,吸滿了汗水,逼得他不得不張著嘴巴呼吸。
頭頂上圓筒高帽的羽毛,倒是顯得涼快地飄顫著。
他何嘗不想走進走廊避避熱?但是舉在肩上的電影廣告牌,叫他走進不得。
……這樣子他走路的姿態就得像木偶般地受拘束了。
」
工作的辛苦、裝扮的可笑,就連身子都被侷限住了,可是坤樹仍是這樣日復一日的努力堅持著,這突顯了他為家庭犧牲奉獻的可貴精神。
而小說之中,還可以明顯注意到的是,在每一句敘述的話語後,作者常常運用括號的方式,加入了坤樹的內心獨白,他內心的潛意識、他的心聲,都是藉由一個個括號呈現出來,例如文中坤樹與大伯的對話:
「坤樹!你看你!你這像什麼鬼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你怎會變成這個模樣來了呢?」
(幹這活兒的第二天晚上;阿珠說他白天就來了好幾趟了。
那時正在卸裝,他一進門就嚷了起來。
)
「大伯仔……」
(早就不該叫他大伯仔了。
大伯仔,屁大伯仔哩!)
「你這樣的打扮誰是你的大伯仔!」
「大伯仔聽我說……」
「還有什麼可說的!難道沒有別的活兒幹啦?我就不相信,敢做牛還怕沒有犁拖?我話給你說在前面,你要現世給我滾到別地方去!不要在這裡汙穢人家的的地頭。
你不聽話到時候不要說這個大伯仔反臉不認人!」
「我一直到處找工作……」
「怎麼?到處找就找到這沒出息的鳥活幹了?!」
「實在沒有辦法,像你借米也借不到」
「怎麼?那是我應該的?我應該的?我,我也沒有多餘的米,我的米都是零星買的,怎麼?這和你的鳥活何干?你少廢話!你」
(廢話?誰廢話?真氣人。
大伯仔,大伯仔又怎麼樣?娘哩!)
「那你就不要管!不要管不要管不要管──。
」
(呵呵,逼得我差點發瘋。
)
從這段對話我們可以看見坤樹「說出來的話」與「內心的心聲」有著明顯的對比,對於大伯的冷嘲熱諷、冷漠無情,坤樹表面上是支支吾吾,尷尬得難以言語,然而實際上他的心中的情緒已經到了最高點,他其實強烈的想要表達出自我的意識,可是他仍舊得低聲下氣,最後,雖然情緒幾近爆發,他也只是反覆說了三次「不要管」。
這些括號,營造出坤樹「將委屈全往腹裡吞」的一面,也顯現出他的真實性格樣貌,礙於現實因素所以他不得不吞進滿腹苦水,有著兩極化的兩面回應;除此對話之外,坤樹在最後所說的「我…我…我…」表面回答雖然令人無解、耐人尋味,但是這句話底下或許也藏了一個括號,我相信實際上他的內心已經有了最明確的答案,明確而帶有幾絲蒼涼與惆悵。
最後,是在傳統社會之下的大男人形象,以及傳統台灣人民不敢直接表露可是內心卻很深厚的情感。
這部分在坤樹與阿珠爭吵的一段對話可以看出:
「你到底生什麼氣,氣到我身上來。
小聲一點怎麼樣,阿龍在睡覺。
」
(我不應該遷怒於她。
都是吝嗇鬼不好,建議他給我換一套服裝他不幹,他說:『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的事?真是他媽的狗屎!這件消防一改的,已經引不起別人的興趣了,同時也不是這種大熱天能穿的啊!)
「我就這麼大聲!」
(嘖!太過分了。
但是一肚子氣怎麼辦?我又累得很,阿珠真笨,怎麼不替我想想,還向我頂嘴。
)
「你真的要這樣逼人嗎?」
「逼人就逼人!」
(該死,阿珠?我是無心的。
)
「真的?」
「不要說了!」撕著喉嚨叫:「住嘴!我!我打人啦啊!」當時把拳頭握得很緊,然後猛力的往桌子槌擊。
(總算生效了,她住嘴了,我真怕她逞強。
我想我會無法壓制的打阿珠。
但是我絕對是無心的。
把阿龍嚇醒過來真不應該。
阿珠那樣緊緊地抱著阿龍哭的樣子,真叫人可憐。
我的喉嚨受不了了,我看今天喝不到查了吧?活該!不,我真渴著哪。
)
坤樹因為工作裝的關係,將不好的情緒遷怒給妻子阿珠,在與阿珠的每一句對話中,坤樹都是那麼壞脾氣的把話說得死死,有點兒「鴨霸」、有點兒任性的回話,於是讓阿珠最後也做罷、不復言,這就呈現出傳統社會底下,長久以來形成的「大男人」的性格,一家之主──男人,往往蠻橫無理的言詞,又帶點不負責任感。
不過,同時也不能忽略的是,事實上坤樹明白自己不應該這麼做,而他也不想這麼做,但是因為面子的關係,因為他是「一家之主」,所以他沒有辦法、也不好意思將自己內心的想法給說出,於是就這麼大喇喇的說出了那些不負責任的話,這部分就顯示了傳統台灣人民在面對「情感」這兩字時,往往是彆扭、含蓄害臊的。
而在坤樹與阿珠爭吵後頭,作者運用交錯敘述兩人心裡活動的方式,將雙方自責與後悔的感受表現出來,明明他們對於彼此都是那麼地在乎與關愛,可是卻都擔心著另一方還在氣頭上而遲遲不敢開口向對方深入地說一句話,這不就是我們一向內斂的情感表達模式嗎?我們很愛彼此,只是不擅於表達情感、不擅於將愛大聲說出來,但,這不也算是台灣人可愛的一面嗎?
二、
底層人民的生活與悲哀
在《黃春明前傳》中有提及:「鄉下人是環境下的悲劇人物,他們缺乏機會。
」我想,這就很直接明瞭的說明了鄉下人物的難堪處境,城市在進步,可是鄉下的人們卻像是被遺棄的孤兒,沒有良好的物質生活享受,更別說是豐富的資源供給,那是底層人物的無奈,就如同小說中一段描寫:
「老闆,你的電影院是新開的,不妨試試看,試一個月如果沒有效果,不用給錢算了。
海報的廣告總不會比我把上演的消息帶到每一個人的面前好吧?」
「那麼你說的服裝呢?」
(與其說我的話打動了他,倒不如說是我那副可憐相令人同情吧。
)
「只要你答應,別都包在我身上。
」
(為這件活兒他媽的!我把生平最興奮的情緒都付幾給了它。
)
「你總算找到工作了。
」
(他媽的,阿珠還為這活兒喜極而泣呢。
)
「阿珠,小孩子不要打掉了。
」
(為這事情哭泣倒是很應該的。
阿珠不能不算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吧。
我第一次看到她那麼軟弱而嚎啕的大哭起來。
我知道她太高興了。
)
這樣的描寫,是很細膩的,坤樹所用的語言帶著強烈的民間性、通俗性,也許有些粗魯的幾個字,卻是真實地將他的情緒表露無遺。
從這段對話中,看見了坤樹有多麼渴望這份工作,有多麼使命的爭取機會,想要肩擔起家庭生計,不過,也讓人看見他的卑微、鄉間人民的悲哀,以及在鄉下環境中找尋工作的不容易,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也僅是個不算輕鬆、不那麼光彩的工作。
為了養家餬口,無論必須多付出些什麼他都在所不辭,有了這份工作,家中經濟狀況將頓時不再急迫;然而,若沒有得到這份工作的話,不只經濟狀況陷入困難,甚至阿珠懷中的孩子阿龍連出生的機會也沒有。
因此,即便是抱持著可能會被嘲笑、可能引起他人異樣眼光的心情,坤樹眼下只看見了這份工作可以重新為他的家庭帶來一線生機。
確實,這份「廣告人」的工作,為坤樹的家庭解決了極大的困難,阿龍得以順利誕生,只是最終的結果,告訴我們阿龍竟不認得他的爸爸坤樹,只記得那個小丑般的大玩偶,這不是很諷刺嗎?小丑廣告人解決了坤樹的燃眉之急,維持一家的生計,可是小丑廣告人同時也讓他失去了真正的自己,讓他身為父親的角色也消失了。
當初,坤樹為的不只是養家糊口,更是自己未來生命的延續,可是當他脫下了小丑裝扮,他便不再是兒子的大玩偶,也迷失了家庭中所擔任的一個重要角色。
這不就再再顯示出底層人物為了家庭、為了生計,付出所有心力與精神在工作上,可是也由於他的重心都必須擺放在工作上,所以沒有多餘的時間陪伴家人,最終因為工作而忽視了與家人的感情,然而親情才是最重要且不可或缺的,而感情的疏離、失落,卻又是在一時之間難以修復、彌補的,終究,豈不成了本末倒置的結果?如此的局面是誰也不樂見,但是為了生存,坤樹勢必得犧牲掉什麼,一邊是家庭親情,一邊是維持經濟來源的工作,兩者都是不容割捨,艱苦人民的辛酸與兩難,誰能感受誰能懂?又有誰能夠多給他們一些機會?
三、
社會轉型對舊式人物、傳統觀念產生的衝擊
在小說開頭的"Sandwich-man"──廣告人就可以發現台灣鄉土社會正在一點一點慢慢變遷的腳步,其實廣告人的出現,已經在無意間透露出一絲訊息,一絲代表著現代消費社會來臨的訊息,已經從台北一般的都市漸漸的滲透到了純樸的、充滿鄉土氣味的鄉鎮中了。
六七0年代的台灣,人們說是經濟起飛的年代,悄悄的在聲張蔓延、悄悄的在變化,象徵現代文明的資本主義、大眾消費文化,開始從各處貫穿台灣社會的每一個角落,以往的傳統社會,大家只在乎有沒有吃飽穿暖,基本的需求是否得以滿足,便再無其他的奢求,彼此間單純的生活,而如今,整個經濟、社會和文化制度,竟都被一種消費物質商品的動力給支配和影響了。
面對社會的變遷,人們不得不跟著迎合與改變,因為生活還是要過,縱然有再多的不習慣,但為了生存總得摸摸鼻子繼續走下去,「廣告人、廣告社會」便是在這樣的消費社會中應運而生,又或許可以這麼說,廣告社會與消費社會是相互影響著彼此,由於廣告的出現,促進了人們消費、購物的慾望,產生了極大的效益,同時也由於期待人們繼續進行消費,所以廣告文化源源不絕。
這樣的改變,無疑是大大的衝擊了傳統人民的思想與生活,扭曲了人類真實的感情需要。
大眾消費形態的文化,開始讓在這塊土地上成長的不少人們產生了不同的價值觀,起先是疑惑,後來就將其視為再普通不過的現象,廣告的大肆宣傳讓此處漸漸形成了傳播媒介過分渲染的幻想世界,這是社會轉型帶來的問題,更是台灣傳統鄉土社會必須面臨的巨大挑戰。
小說中透過敏銳的眼光,深入主角坤樹的現實生存世界與內在的心靈世界中,將一個面對生存壓力而不得不從這種新興的文化形態中下手的小人物心情細膩而生動的表現出來,也將迫於生活無奈而必須扮演「廣告人」角色的他精神上的分裂意識,以及人與環境之間不斷衝突、抗爭的矛盾關係給鮮活地揭露了,讓讀者深刻體會到台灣社會正在發生的歷史性變化,還有人們心靈受到的深遠影響。
新的時代來臨了,社會與生活都必須跟著更新,的確,所有一切都更加進步,然而,很多事情其實是一體兩面的,看似美好的表層或許內在早已出現了瑕疵。
社會的現實打擊著人們空虛的心靈,沒有人有能力拒絕社會的改變,只能告訴自己要坦然接受事實,但是,從來沒有人問他們願不願意,只管著要他們順應著時代潮流繼續向前進,卻不提供他們更多實質上的援助。
我想,在當時恐怕沒有太多人意識到應改善的問題,才會導致如同坤樹那般進退兩難的處境,不斷地出現在當時的社會之中。
四、
面具的意涵
坤樹因為生活所迫,所以不得已必須撲上脂粉、裝扮成小丑的模樣來丑化自己,他就像戴上面具一般,為了生活不得不陷入了雙面人的窘境。
當他換上小丑的裝扮時,是為了引起路人的注意,好讓他們看見他身上的廣告牌,那才是他扮成小丑的用意,可是,路人們感興趣的往往是他,一雙雙充滿好奇卻又冷漠的眼睛直瞧著他的模樣,加深了他被蔑視的痛苦。
其實,不只路人想要奚落、取笑他,就連他自己也對這樣的工作裝扮感到嗤之以鼻,但這卻又是他目前唯一可以謀生的方式,一方面他想當真實的自己,另一方面卻又不得不放棄真實的自我,內在產生了巨大的矛盾,不斷的衝撞著坤樹。
於是,他只好成了兩面不同的樣子,每當他是廣告人的身分的時候,他就必須扮演非我的角色,然而,他是多麼極力地想要喚回自我的意識。
在小說中,可以發現作者透過坤樹不斷地「想」的這個行為,展現出他身為雙面人的困窘處境,運用有點意識流的方式表現出坤樹的心理活動,如文中的一小段敘述是這麼說的:
「想,是坤樹唯一能打發時間的辦法,不然,從天亮到夜晚,小鎮裡所有的大街小巷,那得走上幾十趟,每天同樣的繞圈子,如此的時間,真是漫長得怕人。
寂寞與孤獨自然而然地叫他去做腦子裡的活動;對於未來他很少去想像,縱使有的話,也是幾天以後的現實問題,除此之外,大半都是過去的回憶,以及以現在的想法去批判。
」
我想,這幾句話不僅是說「想」為他打發了漫長的時間,也在透露出坤樹是經由想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嘗試彌補自己實際上空缺與孤獨的感受,而這也就揭示了坤樹在痛苦與矛盾掙扎的過程中所形成的「雙重人格」。
面具以外是他身為小丑的事實,面具以內則是他真實坤樹的內在心靈,坤樹只有在家裡,才可以重拾真正的自我,阿珠知道這樣的事實,可是年幼的阿龍會明白嗎?會曉得他的大玩偶其實就是他的爸爸嗎?坤樹沒有想太多,他只是一心惦記著家裡、惦記著阿珠與阿龍,對於不用再裝扮成小丑廣告人的消息,臉上滿是雀躍的笑容,於是,當坤樹在兒子阿龍面前,想要找回真正自我、與阿龍分享喜悅的時候,他換下了裝扮,當然也卸下了臉上的面具,不過阿龍卻因為這陌生的臉孔而感到害怕得哭了起來,阿龍的哭鬧以及想要掙脫,無疑是最直接的拒絕了坤樹的真實自我,隨後,坤樹再度粉飾自己的臉,再度丑化自己,走到這樣的局面,是何其辛酸與悲哀?坤樹找回真實自我的時間,竟如此短暫就結束了。
不過,還能怎麼辦呢?因為唯有如此,阿龍才會認得他呀。
如果可以,誰不想用自己最真實的一面來面對他人呢?
「我,我,我……」是坤樹給阿珠所說:「你瘋了!現在你打臉幹什麼?」的回應,也是小說中的最後一句話,含蓄的句子沒有確切的告訴我們最終結局是什麼,可是可想而知這樣顫抖的話語是帶有深沉的、難以明言的意義,是矛盾衝突而五味雜陳的感受。
就這麼,他面對著鏡子,再次一點一點的將真實的自己給遮蔽住了,對他人而言輕而易舉就可以與兒子共享的天倫之樂,他卻得在打臉之後才可得,想找回自我的坤樹,不得不在兒子的目光中失落了自己,戴上面具。
面具底下,代表的不只是坤樹的雙重人格,同時也為我們揭示了在台灣社會的轉型期間,所帶來的「人被異化」的問題,無論是戴著面具的坤樹,還是面具隱藏之下的坤樹,都呈現了人的處境不斷惡化的情形。
參、
結論
以前,從未好好的完整閱讀《兒子的大玩偶》這篇小說,腦海中只殘留著電影版本中的幾個片段,於是往往在不知覺中將電影的情節自然的以為那就是小說中所敘述的,卻忽略了電影與小說的不同,畢竟兩者的性質不一樣,電影多少經過改編,所欲著重、強調的部分當然也根據需要而產生某些變化。
雖然同樣都是在描述六七0年代,鄉間某一角落的小人物的滑稽而又悲情的故事,但電影是視覺上的傳遞,追求的是畫面感、戲劇感、情節起伏與鋪排是否能夠吸引觀眾,可小說不一樣,文本上的每一行文字,也許無法如電影般帶來多層次、豐富的效果,卻都是寫進了讀者的心坎裡,將當時面臨的問題、想要傳達的意念都輸入了人的內心,而這不就是更加深刻且觸動人們情感的嗎?我想,比起電影我更喜愛的仍是小說的形式,因為文本反而給了我更大的空間去揣想,甚至和內容進行對話,而不是直接被影片一定的表現形式給固定、限制住了。
另外,我必須說文字的力量真的很大,黃春明細膩的筆法反映了時代現象、社會情況的作品更是如此,他的作品不只是在說故事,也是在說人生,除了他自己的人生,同時還有普通人民的生活百態。
在小說中的一字一句,揭露了社會的現實,並且也丟出了許多層面的問題,其實種種的現象與議題都是每一人民應該正視與面對的,只要是生活在同一塊番薯土地上的人民,就應該以共同承擔與付出改善的態度來取代逃避黑暗現實的心理。
隨著黃春明對社會思考的深化及其生活視野的擴展,透過《兒子的大玩偶》這篇小說,人們可以發現作者黃春民所關注的,已不僅僅是社會進化在思想領域所引發的「對舊式人物和傳統觀念衝擊的一面」了,而且還可以看到台灣社會的轉型,在經濟領域中帶給飽受淒涼與窮苦生活的人們的嚴重傷害。
在小說中的坤樹是這樣,在小說以外恐怕還有更多如坤樹一樣遭遇的人。
最後,不得不從小說中再延伸思考一個問題,文明所帶來的,究竟是人類的「進步」、「躊躇不前」,還是「倒退」呢?每一時代、每一階段的發展都比前一時代、前一階段來得更方便也更有效率,人類從基本的溫飽一直到高品質的享受與追求,科技發明也不斷的在進行突破,可是「物質生活」進步了、滿足了、不虞匱乏了,「精神生活」是否也同樣如此?外在與心靈的獲得是否能夠呈現正比呢?有時候總覺得現在的生活太複雜而冷漠了,人人手持智慧型手機傳訊息,卻甚少坐下來親口對身邊的人說一句我愛你;人人都用網路社群聊近況、予祝福,卻甚少親手拿起筆寫一張卡片、一封信;人人都為了生活、金錢汲汲營營快步離去;卻甚少放緩腳步體察這個世界的聲音。
這就是文明嗎?或許等到哪天想要反璞歸真,重拾簡單的心靈,才會赫然發現:「糟了!我放不下也離不開文明所帶來的這一切。
」那不是很諷刺也很令人感嘆的一件事嗎?
參考書目
1.劉春城《愛土地的人──黃春明前傳》,台北,錦德圖書事業有限公司,1985年10月初版。
2.肖成《大地之子:黃春明的小說世界》,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年7月初版。
3.黃春明《鑼》,台北,遠景出版社,1974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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