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專訪：暴雪官方小說漢化及國服翻譯李鐳

每一款國外遊戲大作在成功引進中國後，都有一個最為重要的工作——漢化，它將切實影響到玩家對遊戲的理解及體驗。

作為魔獸世界這樣擁有龐大世界觀的遊戲，漢化工作顯得更為重要。

2009年，李鐳先生加入暴雪中國，並且開始參與魔獸世界國服的翻譯，國服玩家非常熟悉的CWLK3.22（十字軍的召喚）版本就是在李鐳的主持下進行的。

除此之外，李鐳還翻譯了多部暴雪遊戲官方小說，前不久剛剛發行的《薩爾：巨龍的黃昏》和即將上市的《戰爭罪行》的翻譯工作同樣出自他手。

今天，178魔獸專區有幸請來了李鐳先生，一起和大家談談遊戲翻譯工作中的故事。

Q：李鐳先生您好，我是178魔獸專區編輯，很幸運的拿到了《巨龍的黃昏》實體書，並且拜讀了其中一部分。

作為魔獸玩家，看到遊戲中的各種角色活靈活現地出現在小說中，的確是不一般的感受。

相信還有一些玩家沒能看到這本小說，能否在不劇透的前提下，為我們介紹一下《薩爾：巨龍的黃昏》和《戰爭罪犯》？

A：《薩爾：巨龍的黃昏》講述的是英雄薩爾在全新的艾澤拉斯重新尋找自己定位的故事。

我一直覺得它和另一本魔獸小說：《阿爾薩斯》是一體兩面的兩個故事。

獸人奴隸薩爾和人類王子阿爾薩斯，同樣在面臨現實的考驗與力量的誘惑時，走上了完全相反的兩條路。

而他們這種截然不同的選擇又是如此合情合理。

因為他們從幼年時起的人生經歷；因為他們各自的職業——強調聆聽與接受，謙遜與和諧的薩滿；堅持理念，絕不放棄責任的聖騎士；甚至還可能因為在他們最艱難的時刻，他們的愛人對他們的牽絆與背棄（所以在我向一位朋友感嘆薩爾和阿爾薩斯最終的結局時，那個朋友的結論就是：須知丑妻才是家中寶）。

也許可以說，當薩爾從酋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的時候，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就已經勝利了。

歷史是冷酷的，人民是無情的，一位帶領人民度過重大危機的領袖，在危機結束的時候往往無法和自己的人民融洽相處，或者被人民拋棄（比如二戰即將結束時競選連任失敗的邱吉爾）；或者成為更加暴虐的獨裁者（比如二戰結束後的史達林）。

從人類手中解救獸人，率領部落來到卡利姆多，建立起新的家園。

這些薩爾曾經的功績早已是過眼雲煙，被人民遺忘。

部落現在看到的是他對聯盟的一味忍讓，在天譴之門的全軍覆沒。

早在天災入侵之前，薩爾就曾經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而不得不與加爾魯什走進決鬥場（很可惜的是，這一情節只出現在美服和台服，未能出現在國服。

）所以在阿爾薩斯死後，他必須重新考慮該如何應對早已不復昔日的部落。

退出不失為一個明智之舉，但肯定也會充滿了無奈和挫折感。

《巨龍的黃昏》所講述的就是薩爾以薩滿的身份，如何尋找自己在艾澤拉斯中新的位置。

世界在不斷變化，任何人都要不斷向前走。

說到底，我們只是一段又一段時間的過客而已。

薩爾的離開也許是他個人的勝利，但對部落而言，也未必有如我們想像的那樣，成為災難降臨的決定因素。

天道循環，一治一亂。

部落長久以來不斷積聚壯大的力量，獸人好戰的本性，數代人的血仇，以及聯盟的不斷挑釁（在幽暗城平叛之戰中，關閉燃燒軍團的傳送門以後，瓦里安就曾經要與薩爾決鬥——「我等這一刻很久了，薩爾。

每次我在你那可惡的競技場中戰鬥的時候，每次我宰了個象你那樣的綠皮雜碎的時候，我只有一個想法：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你和噁心的部落會是多麼美好……現在都結束了，酋長。

」如果不是當時吉安娜將全體聯盟戰士冰凍並傳送走，聯盟和部落不等阿爾薩斯垮台就要火併了。

）以及進逼（大災變時期在剃刀領、森金村南和北方城堡等地的新增任務正說明了聯盟在邊境的增兵行動以及對部落領地的入侵）。

所有這些都表明，部落和聯盟和平共處的日子已經到了盡頭，過去所積聚的種種矛盾必須得到宣洩。

艾澤拉斯的兩大陣營之間發生的慘烈戰爭有部落的新酋長加爾魯什的個人因素，但在更大的程度上，還是歷史所向，時勢使然。

這一條蒼涼悲憫的暗線，是我們在打開《戰爭罪犯》這本書時絕不應該忘記的。

這本書所講述的，是在潘達利亞的四位天神主持下，部落和聯盟共同對加爾魯什進行的審判。

法庭戲向來是美國人寫得最精彩的故事種類之一。

這本書用這種充滿機鋒和懸念的方式，展現出魔獸世界中每一個重要人物對這場戰爭和艾澤拉斯的未來的理解與態度。

絕對是一本魔獸迷們不可不看的好書。

另外我還想說一點，幽暗城平叛的故事裡，看到吉安娜冰凍並傳送走瓦里安之後，我經常會想。

如果多年以前，她能更成熟一些，在阿爾薩斯屠城之前也這樣對待阿爾薩斯，也許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但歷史終究是無法假設的。

Q：您翻譯過很多非常經典的魔幻小說和魔幻遊戲文本，例如《時光之輪》、《博德之門》、《英雄無敵》、《戰錘OL（中古）》、以及萬智牌系列。

能否談談魔獸世界系列小說與他們的不同之處？

A：一部偉大的作品，往往就像是一個世界，絕不會向你展現出它的全部，甚至你如果不去深入的挖掘與理解，就只能看到很小的一部分。

魔獸正是這樣偉大的作品之一。

我們在遊戲中忙於升級和獲取裝備時，許多被忽略的感沛、幽默或哀婉，當我們拿起魔獸的小說時，也許會回想起來，也許不會。

不過，這就是魔獸的魅力，你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魔獸的小說絕不是遊戲情節的簡單重複和文字化。

它們以遊戲難於表達的複雜情節和人物的言語交流，心理變化為切入點，同魔獸遊戲情節相互嵌合，連絡，一同形成了完整而立體的魔獸世界。

沒有了小說的脈絡編織，魔獸的遊戲將是平面而散碎的。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還是魔獸小說的品質都很不錯，很值得一讀。

比如《巨龍的黃昏》中薩爾在錯綜複雜的時光之路上的旅行。

比如《戰爭罪犯》中激盪人心卻又有條不紊的法庭辯論。

如果小說本身不值得看，那麼其它一切就都是空談了。

所以在這裡，我也很想推薦一下暴雪的另一個遊戲系列《星際爭霸》的兩本雷諾前傳：《天國惡魔》和《惡魔契約》。

其中所講述的父母之愛，兄弟情義，以及單挑整個世界的勇氣，絕對會給你一次很享受的閱讀體驗。

Q：很多遊戲小說都著重於對遊戲中「過去的故事」的補充和延伸。

而很多暴雪遊戲小說則與遊戲劇情幾乎同步，您怎麼看待以這種思路創作的遊戲小說呢？

A：我想，首先應該還是對作者能力的信心。

高登的人物描寫和組織排布情節的能力是一流的，所以暴雪很願意將她的作品作為遊戲內容，尤其是魔獸世界發展過程中很重要的一個組成部分。

正像我在之前所說的那樣，遊戲很難表達一些過於複雜，強調人物間交流和內心變化的故事內容。

到現在為止，魔獸的設定已經發展、演變了二十五年，變得極為複雜、龐大，甚至出現了類似於人類遠古神話的非唯一性特徵（比如泰坦薩格拉斯墮落的過程）。

在這種情況下，用載荷信息能力和表現能力遠大於遊戲的小說來補足和輔助遊戲的進一步拓展，更是一種很有趣，也很有必要的做法。

Q：《戰爭罪行》的劇情承接《潘達利亞之謎》和《德拉諾之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暴雪選擇將其出版成書而不是將其加入遊戲，以情景戰役等形式表現，您怎麼看這樣的處理方式？

A：用遊戲來表現這種法庭爭鋒實在是太力不從心了！而且，暴雪肯定不希望自己故事中的人物是平面的，臉譜化的。

於情於理，經過連番劇變的艾瑟拉斯眾生們都會有一個思考與自省的過程，在內心中有著各種各樣的變化，這些都不是遊戲擅於表達的，卻都是小說的專長。

暴雪以這種方式來表現魔獸世界，讓我們能夠以更真實和深刻的方式融入這個世界，在遊戲中獲得升級得裝備以外的另一些體驗。

同時，也顯示出他們營建和完善魔獸這個設定的誠意。

Q：您主導了魔獸世界的翻譯工作，就您個人來看，對於遊戲中實際劇情和小說中的劇情，您更鐘情哪一個？

A：很難選擇啊。

不過可以說，遊戲中，或喜或悲，或壯烈，或嬉笑，更多是當時的感動。

小說的回味會更長久，當記憶中只剩下其中的某一個畫面時，便很難再忘記了。

Q：綜合魔獸世界全部的各大資料片劇情，《潘達利亞之謎》與《德拉諾之王》的劇情承接十分緊密，這在歷代資料片中都是首次。

您怎麼看待暴雪對這段劇情的處理方式？

A：其實從巫妖王開始，暴雪就在為隨後的情節發展和人物變化布下了一條條暗線，隨後每一個資料片推出，艾澤拉斯的人們在應對新挑戰的同時，也會受到舊時代的影響。

一個個資料片之間因此而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這也是整個魔獸世界情節布局的精到之處。

Q：向大家分享一些小說翻譯和暴雪遊戲翻譯過程中的一些趣事吧。

A：最有趣的時候當然是翻譯完之後玩遊戲和看小說的時候。

不過，在翻譯的過程中，你必須讓自己完全融入到故事裡面，體會其中每一點細節脈絡，並把它轉換成具體的形象。

這種深入閱讀會給人帶來非同一般的感動，尤其是遇到好遊戲和好書的時候。

這也許就是翻譯能得到的最大回報吧。

Q：您現在還讀各種幻想小說嗎？是否能給喜歡暴雪遊戲小說的觀眾們推薦幾本？

A：如果大家願意試試史詩級的作品，可以看一下《時光之輪》這部書。

人類戰勝撒旦，在世界毀滅之時力挽狂瀾的主題非常著名，但因為這個主題涉及的範圍過於龐大，也過於深刻，非常難以演繹。

所以一流的奇幻小說幾乎全部避開了這個主題。

《時光之輪》恰恰選擇了這一主題，而且用毫不取巧的正面寫法，以千萬字的篇幅完成了這場史詩之戰的描寫。

本書的作者羅伯特·喬丹在全書完成出版之前就故去了。

他的妻子，也是這部書的編輯請了另外一位作家，雨果獎得主布蘭登·山德森依照他的手稿完成了這部作品的最後三卷。

山德森在作者序言中描述了自己在接到喬丹夫人電話時激動的心情，以及他是如何從小就受到這部書的吸引，才走上了奇幻寫作之路。

另外，布蘭德個·山德森現在國內出版的作品《迷霧之子》和《王者之路》也都很好看。

還有《風之名》和《魔印人》也都是值得一看的作品。

Q：您是國內魔幻作品翻譯的先行者之一，首先感謝您和其他翻譯者的付出，讓我們能看到這麼多優秀的作品，能否談談您是怎樣走上幻想文學翻譯這條路的？

A：我從大學的時候接觸到西方的奇幻文學。

那時候就開始想，我能不能也翻譯些有趣的故事，發在網上讓大家看到，對奇幻文學的翻譯大概就是這樣開始的。

在我翻譯了大約十幾萬字的短篇故事之後，結識了《指環王》的譯者朱學桓先生，承蒙他的介紹和指導，才開始了專業的小說和遊戲的翻譯道路。

當時並沒有想到會一直做下來，但轉眼已經做了十幾年了。

Q：談談您在翻譯幻想題材小說的時候傾向使用的風格？

A：還是儘量依從原著的風格吧。

比如《時光之輪》中有很多東方元素的東西（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其中的魔法設定，另外，其中的主流遊戲是圍棋），我就試著用很東方化的用辭翻譯其中的劍式，效果還是不錯的。

另外，其實我自己很喜歡翻譯一些感情類的故事，只不過這方面一直還沒有找到出版機會~

Q：很多魔幻史詩的漢譯版有很明顯的「翻譯腔」，您是如何看待這種翻譯風格的？

A：有的時候，「翻譯腔」的出現實在是為了表達原文的某種特殊的表達方式所產生的感情或氣勢。

這種情況如果偶一出現，會給讀者帶來很不一般的閱讀趣味和體驗。

Q：大部分玩家都是從暴雪遊戲的翻譯開始認識您的，您個人都玩過哪些暴雪遊戲？最喜歡哪個？（希望能夠展開敘述，比如玩過魔獸世界，希望可以透露下所玩的職業等等）

A：最喜歡的還是魔獸世界，我玩的兩個主要職業，一個是獸人盜賊，一個是德萊尼聖騎士，主要還是希望能更完整地了解整個遊戲吧。

我平時最喜歡玩的還是單機RPG，但魔獸是我唯一會不斷去玩的網路遊戲。

Q：對於很多喜歡魔幻小說，希望從事這方面翻譯工作的後輩，有什麼話想說嗎？

A：翻譯，尤其是小說翻譯，是一項需要極強自律性的工作。

每一本小說最少十幾萬字，多的可以到數十萬字，甚至近百萬字。

要耐住性子，把一個又一個故事雕琢敷述出來，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一個很有名的說法，說翻譯是一種最痛苦，又最幸福的閱讀，所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