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仔」與「小蜜蜂」 那些跨境運毒的囚困少年 - 報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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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被人口販運者視為目標的少年們,有的並不清楚自己運的貨就是毒品。
究竟毒品販運鏈的底層長什麼樣子?被抓捕的少年少女們為何不敢供出上游?他們人生 ...
贊助深度×開放×非營利贊助訂閱深度×開放×非營利贊助訂閱深度×開放×非營利評論專題攝影多媒體議題跨國調查報導:安毒幽靈從馬來西亞到台灣「鳥仔」與「小蜜蜂」──那些跨境運毒的囚困少年兩年前,少年矯正學校「明陽中學」第一次收容了跨國未成年重刑犯。
圖為兩位來自大馬的少年。
(攝影/余志偉)國際.兩岸人權.社會7/12/2020文字李雪莉楊智強攝影余志偉司法毒品兒少馬來西亞國際.兩岸人權.社會7/12/2020文字李雪莉楊智強攝影余志偉司法毒品兒少馬來西亞國際.兩岸人權.社會7/12/2020文字李雪莉楊智強攝影余志偉司法毒品兒少馬來西亞運毒集團是個國際的網絡,他們在各國招募好奇、需要金錢、生命經歷有限的未成年人或年輕人,當起「鳥仔」(台語發音tsiáu-á)跨境運毒,招募「小蜜蜂」境內販運。
我們追蹤一群馬來西亞和台灣少年,他們銜命將安非他命和愷他命(Ketamine,又稱K他命)送到目的地,但他們最後卻在異國落入少年監獄。
這群被人口販運者視為目標的少年們,有的並不清楚自己運的貨就是毒品。
究竟毒品販運鏈的底層長什麼樣子?被抓捕的少年少女們為何不敢供出上游?他們人生如何重新開始?(為保護受訪的年輕運毒當事人,內文皆使用化名)來自馬來西亞的兄弟──17歲的岑詠樂和19歲的岑詠新,從沒想過那一趟原本在台計劃停留3天的旅程,演變成為一趟長時間的牢囚。
岑詠樂被送入高雄燕巢的少年矯正學校「明陽中學最早在民國45年成立,原名為「台灣省高雄少年感化院」,經過多次的改名與改制後,在民國88年7月1日改制為矯正學校。
「明陽中學」與新竹的「誠正中學」兩所國家少年矯正學校同時改制成立,隸屬於法務部和教育部。
」,岑詠新則進到台北成人監獄,一南一北,成為一名獄友。
經過三道深鎖的大門,我們進入鐵壁銅牆的明陽中學,在這所處遇未成年重刑犯的「學校」裡,我們見到了岑詠樂,他是明陽中學首度「迎來」的外國籍少年犯。
這回,明陽一次就接收了兩位大馬少年犯。
岑詠樂和姜雲享,兩人年紀相仿,170公分高的個頭,細瘦的身子罩著白汗衫與亮黃及膝運動褲,頂著小平頭,看起來和其他100多名台灣「學生」沒有不同。
但岑詠樂一開口,明顯聽出國語不是母語──他熟悉的是廣東話和馬來話,在明陽校園裡,他的室友們最常說的是台語。
岑詠樂的汗衫上罩著一件印有「靜思語」三個大字的紅背心;他是靜思班服務員,負責打水、打飯、傳書信。
「學校」裡的運作與成人監獄相似,「學生」有個人的保管金帳戶,或靠家人贊助或靠自己存款打進戶頭,購買日用品等基本需求。
岑詠樂來自勞工家庭,做防漏防水工程的父親在兒子犯案後曾自大馬飛來台灣一趟,但岑詠樂知道在國外鬧出事,沒敢向父親開口拿錢,所以最慘淡時,保管金裡只剩新台幣405元,於是他以額外勞務,來換取在這裡的需求。
跨國追蹤:大馬少年為何運毒來台?岑詠樂、岑詠新、姜雲享三人被監禁在台灣,是因為跨國運毒。
岑氏兄弟倆與姜雲享認識的當天,也是三人被逮捕的同一天。
2017年12月31日,他們在大馬檳城的飯店裡第一次見面,一名叫Nick的成年人在他們三人的大小腿上,各綁上一點多公斤的愷他命,接著他們搭上被安排的飛機,晚上11點抵台,在那個眾人準備歡欣跨年的夜晚,三人在桃園機場的海關前被攔截。
回想那一刻,姜雲享回憶到:「對啊,大門就在我面前,我竟然走不出去!當下情緒就是為什麼那麼衰,別人做都沒事,結果我做就出事。
結果就這樣子,過來了(指進入明陽)。
」在那之後,他們的人生,如同平靜的海面驟時吹起了狂風巨浪。
出國旅行還可賺錢?臥底記者揭「徵才」陷阱Fill1明陽中學教室內的大馬少年姜雲享(化名,左)與岑詠樂(化名,右)。
(攝影/余志偉)三人都在吉隆坡長大,有著相似的背景:單親、分別在國中和高中輟學、很早獨立出社會賺錢:酒店打工、推銷信用卡或房地產,漸漸地交往複雜,開始進入本質像台灣堂口或黑幫、但登記為俱樂部的「公司」工作;「公司」經常以數字代稱,最常見是18跟24;業務多元,從賭場、洗錢、詐欺、毒品全包,成員則包含華人、印度人跟馬來人,年齡層從青壯年到未成年都有,他們常到中學附近吸納年輕人。
和早期線下的作業模式不同,「公司」透過Facebook或微信尋找跨國運毒的年輕人,宣傳工作輕鬆、免費、赴國外「旅行」,貨成功送出後,每趟還能領3千、5千、1萬馬幣(各約為新台幣1.7萬元、2.9萬元、5.8萬元)。
《報導者》與長期關注此議題的馬來西亞調查媒體《R.AGE》合作,調查台灣與大馬間的運毒鏈上被利用的年輕人。
我們發現不少年輕人冒著極高風險,挾帶愷他命或安非他命飛到各國闖關,有的少年少女甚至不清楚自己運的是毒。
運毒的目的地主要是:香港、韓國、越南、中東、澳洲,還有台灣。
而運毒集團「獵人頭」的過程,充滿荒誕。
透過媒體聯手調查,並透過臥底,我們目睹年輕人在跨境運毒上被利用的過程。
《R.AGE》聯絡到了吸收「鳥仔」的招募者,招募者透過網路上的徵人啟事,設下陷阱。
記者致電詢問時,他們是這樣回答:記者:「這是什麼樣子的工作?」
招募者:「你只需要幫我們帶一些包裹到目的地給我們的朋友就好了。
」
記者:「要我帶過去的東西是什麼?」
招募者:「就是一些重要的文件跟物品。
這趟旅程我們會給你12,000馬幣的酬勞。
」
記者:「好的,我再跟你聯絡。
」但招募者進一步聯繫,並要求面對面後,記者臥底前往,而招募者態度轉變,亳不遮掩轉而直白地說,運送的重要物品就是白粉。
招募者:「老闆特製一件衣服,在衣服裡面全部放滿毒品在裡面,你就是穿著那件衣服上飛機⋯⋯我們都飛過了。
我們有自己親身體驗過。
啊我們上了年紀,就不會做這種事。
有家庭了嘛。
」接著招募者還進一步向臥底記者索取電話號碼、名字、父母地址。
被問及為何需要這些資訊,招募者這樣回答:「坦白講啊,老闆怕你跑。
拿你的家人來做擔保啦。
」金錢、義氣、人口販運,跨國運毒鏈最底層的幼鳥Fill1大馬少年姜雲享(化名)第一次來到台灣就在機場被攔下被抓,判刑兩年多。
(攝影/余志偉)這也就是岑詠樂兄弟來台的原因。
兄弟倆當時因經濟壓力,找上了朋友幫忙牽線,希望能賺點錢。
岑詠樂說:「其實你叫我認那是什麼我也認不出來。
如果他們當初綁個海洛因,我也不知道那是海洛因,我連看都沒看過。
我知道是在運東西,但是我不確定是在運什麼。
」他那時心底有過懷疑,因為對方讓他選「地方」。
「當初他們有給我地方選,有法國、澳洲,美國好像沒有,我知道最基本都應該是1萬5馬幣,大概快10萬台幣。
(運去)台灣的選項一直都在,我朋友就說,啊不如去台灣,語言比較通。
最後糊里糊塗,他們幫買了台灣的機票,我和哥哥就來了。
」相較下,姜雲享顯得沒那麼無辜,這不是他第一次運毒。
姜雲享說,他出生不久父母便離異,母親不知如何管教並經常數落他,於是他13歲便中輟,在打架中認識了地方的勢力,跟著大哥開始做些不法的事。
「我運過兩次,一次是運到泰國,開車過去運了100多公斤(愷他命),開車可以運的貨比較多,」姜雲享娓娓道來,「第二次就是來台灣,我只知道台灣人很喜歡我們那裡的K。
那時公司找不到人,我就跟大哥說不然我來。
當初沒想太遠,以為去個幾天就回來,量也不大,我當初這麼想。
」在毒品產業鏈裡,馬來西亞與台灣兩國之間分別是賣方與買方,「公司」之間如何接頭?上頭負責人是誰?這些對位在底層的少年人來說是個謎,因為大哥的上頭有更大的大哥,再上頭有更深藏的角色。
在這個鏈裡,少年被稱做是羽翼未豐的「鳥仔」,以空中飛人的方式運毒。
有的明知運送的是毒品,但輕忽和無知讓他們決定冒險賺一筆生活費;有的仗著義氣,在集團大哥長年的「照顧」下開始帶貨;但也有為數不少的,並不清楚運的是什麼貨,少年人被有心人士以威脅、恐嚇、監控、詐術等方式,要求勞務抵債或是獲取報酬不相稱的工作,成為「人口販運」的潛在對象。
大馬運毒航線轉向台灣,被捕人數8年增9倍根據《R.AGE》調查,2018年到2019年,有25位大馬年輕人因運毒至香港被關入監獄,但被捕入監的人數,約僅佔當年運至香港人數的十分之一。
《R.AGE》調查團隊告訴我們,去年一位大馬少女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販運愷他命至香港後,在父母尋求香港牧師和人權律師奔走協助下,減刑香港法例第134章《危險藥物條例》毒品罪行的刑罰,任何人如販運危險藥物,一經定罪,最高可被判處罰款500萬港元及終身監禁。
後仍被處以7年的刑期。
不幸的錯誤讓她孤單在異地服刑。
對較有經驗的「鳥仔」來說,如今他們是不敢前往香港的。
姜雲享對我們坦白說道,他朋友也因運毒至港,目前被判終身監禁,「香港因刑期重,沒人敢去了,我也沒選香港。
」包括港媒《香港01》、大馬《R.AGE》過去一兩年的調查和關注,香港的執法單位也強力執行,而跨國合作的運毒集團則提高意識,慢慢減少大馬─香港這條運毒線路,但反而轉進台灣和其他國家。
《報導者》向法務部調取資料發現,2011年,只有5位大馬國籍人士因為毒品犯罪在台灣遭到逮捕,到了2019年,人數上升到43人;其中為數不少是20歲上下的年輕人,或是未成年人。
岑詠樂兄弟和姜雲享運毒來台,被帶至看守所的隔天,正好是2018年新年的第一天,法院幫他們找了義務辯護律師劉彥呈協助。
今年33歲的劉彥呈在2017年離開原來的事務所自行創業,同時擔任法扶的義務律師,而他沒想到創業後的第一案,就是遇上外國的少年運毒犯。
「自大馬運毒來多半是三級毒品愷他命,運毒來的年輕人有些會施用毒品,但我記得他們兄弟沒施用,我也記得他們家庭的照顧能力比較低,外面會接觸到不良的朋友,然後上游付錢讓你到台灣玩,」雖然是兩年多前受理的案子,劉彥呈仍記憶猶新。
4月分,劉彥呈接受我們訪問那天,他才剛為另一位21歲的大馬年輕人完成二審辯護。
和岑詠樂三人一樣,這位年輕人同樣來自檳城,不過他的運毒方式和先前年輕人把毒綁在身上不同──運毒集團的成員先讓少年隻身來台,少年抵台後申請手機和確認住所,集團再把夾藏於空氣清淨機內的愷他命,運送至少年在台灣暫留的地方。
海關偵測到毒品時未先攔劫,而是繼續遞送,讓大馬少年領貨時遭警方當場逮捕。
劉彥呈說,他的律師所開張3年,接手了近30件運毒相關案件,除了4位大馬少年,整體來看,未成年案件就佔了五分之一,其餘的五分之四,犯案者年紀最多也不超過25歲。
不論跨境或境內,年輕運毒犯有明顯年輕化的走勢。
在台灣的「鳥仔」和「小蜜蜂」台灣警政署刑案統計資料顯示,12到17歲的未成年運毒者人數,在過去10年間成長了一倍(從每年270人增加到552人),另外,18到23歲的年輕販運者在這10年也成長了5成6(從796人到1,245人)。
不論未成年人還是剛過18歲的年輕成人,安非他命與愷他命是他們主要的運輸品,特別是愷他命。
調查局前毒品防制處處長、今年剛轉任為毒防處研究委員的單培祥受訪時分析,台灣和中國是全世界愷他命最重要的兩大消費國。
他指出,不同毒品有各自的群體,但愷他命是目前影響台灣青少年最大的毒品,「前幾天有人從巴黎帶過來、從加拿大帶、巴基斯坦帶過來,全世界的愷他命都往台灣過來,」負責緝毒業務超過20年的單培祥描述。
2005年左右,調查局發現愷他命開始輸入台灣,單培祥還記得那3年,教育部還沒特別注意和警示,3年過後,當時一克大約600元的便宜愷他命已透過校園,進入青少年的次文化裡。
台北市立聯合醫院昆明防治中心副主任、醫師陳亮妤表示,愷他命在歐美原來是麻醉劑,主要是獸醫用於動物如馬匹的麻醉等,但這些年中國、香港、台灣以及歐美華人圈開始使用,其功能與做為興奮劑的搖頭丸相反,主要讓人暫時脫離現實感,讓使用者感覺忘懷、解離、麻醉,所以年輕人偏好使用。
從吸食到販運,少年為何被豢養?為何年輕人從少量吸食到開始運毒?長期處理毒癮與藥酒成癮治療的陳亮妤認為,當人生有其他的狀況,陷入弱勢、邊緣或身邊犯罪的活動比較多時,別人會吸收少年說:「你要不要來做這個?這個一下子就可以拿到很多錢。
」於是沒經濟能力的施用者,開始兼送貨賺錢,又或者原來透過送貨賺錢接著浸淫圈子裡成為施用者。
上游集團如同「養蜂人」來豢養年輕人,少年們開始在國內當起「小蜜蜂」,騎車開車運毒,也有不少被利用出國當起「鳥仔」,向香港、韓國、日本、澳洲運送K和安。
不論是跨國的「鳥仔」或國內的「小蜜蜂」,少年成為暴利毒品鏈裡基層好用的工具人。
在國內,一公克愷他命目前賣價目前約1,800元,安非他命一克1,500元到3,000元,小蜜蜂一回抽200到500元不等的費用;若是到國外,其模式則像大馬少年一般,以旅行方式出去,貨成功送出後可能拿到數萬元到十多萬不等,但相比集團拿到的暴利,是不成比例。
「孩子就是求生存,沒人教他們去想未來能做什麼」Fill1明陽中學為法務部下轄之少年矯正學校,有關教育實施事項受教育部督導。
(攝影/余志偉)運毒者年齡通常很輕,介在以《刑法》要負完全行為責任的18歲上下,18歲以下的未成年者一旦進入司法體系,會先在拘留所熬上半年不等,待少年法庭判決後,進入以「學校」為名但剝奪人身自由的少年輔育院和少年矯正學校;若跨越18歲,他們則被送入成人監獄和其他重刑犯聚集。
根據法務部統計,每一年約有3成左右的未成年人因觸犯《毒品危害防制條例》,進到桃園少年輔育院、彰化少年輔育院、誠正中學、明陽中學等矯正學校。
而在收容超過5年刑期重罪的明陽中學裡,2019年因毒品犯罪進入者佔該年新收人數的51%,10年前這個數字僅有27%。
在明陽中學待了21年的輔導老師楊秀宜觀察入校學生的組成變化,她說:「1999年,4到5成學生犯的重罪是殺人、強盜或重傷害,但這10年,重傷害和強盜下降得非常快,快速增加的是(犯下)毒品跟強制性交罪的兩類學生。
」對於少年犯罪的研究,已有各國研究顯示,有的是先天缺陷的人格,也有更多是後天環境影響。
像楊秀宜這樣的一線工作者,目睹多數販毒少年的家庭經常是負債、貧病、婚變,父母沉迷酒精或用藥、情緒憂鬱。
她細數學生們的情況:「有學生的父母親和兄弟姊妹都是殘障,全家只有他正常;有學生的戶籍是寄在戶政事務所,所以很大部分家庭是失功能的。
孩子就是求生存,沒人教他們去想未來能做什麼。
」鐵窗後,運毒少年的青春能否翻轉?不論是家庭的窘迫或後天的厄運,道德下陷像踩入流沙的過程,一旦當起「小蜜蜂」或「鳥仔」,觸法後的刑責和之後的牢獄,幾乎重創和折騰他們的青春。
在香港法令裡,運毒罪最高可處終身監禁;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等國最高判決是死刑。
2019年底,立法院三讀通過對《毒品危害防制條例》部分條文的修正(即將在2020年7月15日正式實施),將製造、運輸、販運毒品的法定本刑加重,其中一級毒品處無期徒刑與死刑,二級毒品可處10年以上徒刑或無期徒刑,三級毒品最低處7年有期徒刑,同時增加未成年人販毒的刑度。
18到23歲的年輕販毒者躲不過多年的牢災,而未成年人在《少年事件處理法》的框架下被給予矯正的機會,但仍面臨數年的執行期。
台灣法令傾向給未成年人減刑,讓他們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但即便如此,姜雲享和岑詠樂分別被判2年6個月與2年10個月的徒刑。
費時的訴訟、監禁的牢囚、遠離的家人、長時間於戒護與鐵欄內的生活,是底層運送者付出的代價。
用過即丟的免洗筷,與鱷魚的眼淚Fill1明陽中學內景。
(攝影/余志偉)這些年打擊毒品、抓藥頭是國家重點政策,警方對少年藥頭掃蕩的力道相當大。
台灣警察工作權益推動協會常務理事蕭仁豪表示,實務上,警察在查毒品案時,會先透過監聽譯文再到現場逮捕,「逮捕時即便明顯看得出當事人並非真正的賣家,只是個送貨的,但只要當事人不供出上游,警察多半會以正犯而不是幫助犯疑送法院。
」這意味著即便只是個送貨的「小蜜蜂」或「鳥仔」,也可能會被視為製造或批貨來賣的「少年藥頭」重罪來處理。
劉彥呈手邊最新的辯護個案,就是一位剛成年的少年S。
警方在S的手機裡發現他在3天內賣了10次的愷他命,在目前《刑法》一罪一罰的基礎下,少年S雖然每次送一克的K,但光這10罪,在一審時就被判了15年。
劉彥呈說:「少年聽到判決時有點驚嚇,馬上要我幫他上訴。
」而光S這一案就涉及了其他3位未成年人和7位剛成年的年輕人,他們應是幫同一個集團運毒,但少年不肯供出上游。
受訪的警察和辯護律師都以用過即丟的「免洗筷」形容少年們,他們認為在集團一層一層的斷點安排下,少年們難以得知毒品源頭,一旦出事也是最快被放棄的一群。
劉彥呈說:「販毒集團都有律師,如果是小咖的被抓,(集團)背後資源不會到位,集團在乎的是(被逮捕者)會不會把資料漏給警方。
」落入司法的少年們普遍擔憂受怕,即便掌握集團情資,也可能在過程中選擇沉默和承擔。
例如大馬3位少年在海關被攔下時,他們立即照著上游所說的B計畫應變,以微信簡訊給開車前來接應的台灣人說「被抓了」,對方立刻退出對話群組。
姜雲享說這上頭的人都會教的:「道義的問題,自己死就好,不要拉別人一起。
也只能這樣子。
」但若再和他們深談,會發現義氣的背後藏著如鯁在頭的恐懼。
集團的網絡和控制有時能穿透監獄的高牆,對他們而言,就算鱷魚最終流下眼淚,進一步提供少年們法律或後續金援,但仍是由少年背負不自由的刑期,難以輕易抽腿。
涉入集團較深的姜雲享就說,他其實很早就想嘗試脫離那樣的環境,「就有很多老師怕我回去(大馬)會被射掉這樣子,被判死刑這樣子」、「其實我很擔心,因為他們找人比徵信社厲害,他們到處有眼線⋯⋯吉隆坡很小找我很容易。
我就想去別的州,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
」大馬少年的悔與願Fill1大馬運毒少年岑詠樂(化名)說,回國後如果有機會,想到學校裡做宣導,讓學生們知道運毒的風險。
(攝影/余志偉)在牢囚的日子中,他們開始有更多時間回想,究竟當初怎麼走上一條運毒的道路。
岑詠樂在明陽的兩年,曾經手他個案的少年調查官會從桃園到燕巢來探望他,而為他提供心理諮商的醫生也曾寄錢給他。
他在大家的鼓勵下最後申請了校內清寒學生的補助,「那時不想申請是覺得在台灣犯錯了,還要拿台灣人的錢,感覺就不對,不想這樣。
」他也一直掛記著調查官對他說的,「我記得被她罵了三次,她罵我為什麼要做這件事,她冷靜分析給我聽,我慢慢開始思考以後要交怎麼樣的朋友。
我感謝她。
」在明陽時,岑詠樂曾到圖書館翻了台灣的《六法全書》,他覺得台灣法官最後判了他們2年10個月的刑期,「是想給我們教訓又想給我們機會,相當矛盾。
」岑詠樂說,自己過去沒有法律常識,若回到大馬,希望能到校園宣導,也算做件好事,讓更多年輕人知道運毒的風險。
兩年前,爸爸在兄弟倆出事趕來台灣探望時,對他們兩兄弟說的話是,「在裡頭要冷靜,冷靜,多想一點,不要亂事,提早回家」。
兄弟在監行為良好,在我們採訪不久後,已假釋回到馬來西亞。
受訪時,岑詠樂和姜雲享曾留下家人在大馬的聯絡方式,我們在他們假釋回國後,曾試著聯繫,想了解三人回大馬後的近況,但岑詠樂的爸爸已讀不回,而他們的親人也不願接來自國外的電話。
或許對家人來說,這是一場不堪回首的噩夢,他們寧可豎起心防,選擇淡忘。
趕在他們成為「鳥仔」之前⋯⋯那台灣年輕的「鳥仔」和「小蜜蜂」,能不能被阻於前端?負責統合國家反毒政策的行政院政務委員羅秉成,也極關注少年在毒品產業鏈裡的角色,他接受《報導者》專訪時表示:「兒少販賣(毒品)通常嚴重的話,是被組織所利用,他不會是大盤、藥頭,後面一定有一些組織、幫派在後面操縱,被利用的成分居多⋯⋯過去在毒品防制上,兒少這塊的資源還不夠,如果能早期降低他們的涉入,有機會救回來。
」他說,即將在今年底推出的「新世代反毒策略2.0版」(註)行政院於2017年5月11日提出「新世代反毒策略」,在2017~2020年投入100億經費,透過阻絕毒品製毒原料於境外、減少吸食者健康受損、減少吸食者觸犯其他犯罪機會、強力查緝製造販賣運輸毒品,降低毒品需求及抑制毒品供給。
訪談中,羅秉成表示會持續推動2.0版本。
,兒少會是反毒裡面重中之重,未來要更強化校園與社區熱點的布建和防制。
運毒已成跨國事業,對虎視眈眈欲獲暴利的集團來說,他們仍持續以不當、惡意、違法的手段,尋求青春獵物,讓少年少女們鋌而走險。
索引跨國追蹤:大馬少年為何運毒來台?在台灣的「鳥仔」和「小蜜蜂」鐵窗後,運毒少年的青春能否翻轉?國際.兩岸人權.社會7/12/2020文字李雪莉楊智強攝影余志偉司法毒品兒少馬來西亞用行動支持報導者獨立的精神,是自由思想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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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揭開這個跨境且暴利的毒品犯罪和生意,過去半年,《報導者》與馬來西亞調查媒體《R.AGE》、印尼調查媒體《Tempo》合作,深入毒品販運產業鏈,進入印尼 ...
- 4【用藥常人的告白3】吸毒吸到像「吸塵器」,警察叫我去買安 ...
菀婷曾以為毒品是友情催化劑,直到朋友不再揪她才發現一切成 ... 《報導者》接觸了不少安非他命的施用者,他/她們擁有或曾有過專業的職業:醫護 ...
- 5報導者Podcast... - 報導者The Reporter
《報導者Podcast 》今日開台首播:我們如何跨國追蹤環太平洋毒品產業鏈?】 由《報導者》與SoundOn製作團隊共同製播的Podcast頻道《The Real Story》 by...